廟祝囁嚅道:“諸位檀越敬安,不知貴客來此,招待不周,惶恐惶恐。可要小僧去把住持請來?”
這間正殿在護國寺最北,需要攀登長階才可抵達,香客最。三寶佛供奉其間,皆為坐姿,藥師佛雙手捧缽,釋迦牟尼佛結禪定印,阿彌陀佛則手執蓮花。
巍峨肅穆,焚香如煙。
謝旻端詳片刻手中簽文,面上喜怒不辨,道:“不必叨擾釋空大師,老人家年歲大了,需要靜養。我們一行五六人,對住持來說太聒噪了。”
說著,他將簽文折了對折,在袖里。轉走出寶殿。
立刻有隨侍去與廟祝奉上厚的香油錢。
而宣榕若有所思地隨謝旻行了一段路,問他:“怎麼想起算姻緣了?”
謝旻說得倒也有理:“否則要問佛祖什麼?父皇母后春秋鼎盛,便不用求家宅,反而太過刻意,有損福安;功名利祿,是我賞賜給別人,怎會求人所賜;思來想去,也就剩個紅鸞星可問了。”
宣榕問道:“簽卦如何?”
“一般,中規中矩的詞調。”謝旻說道。話雖如此,他眉目之間卻有一不易察覺的翳,走過焚香爐前,烈火熊熊。
而他落后宣榕半步,指尖一彈,將那頁簽文投爐中。
宣榕似有所察地側眸看去,火焰上炸開的疊頁,頃刻把符紙燒為灰燼。
只能約看到最開頭二字。
鸞鏡。
不過也夠了,略一思忖,想起了這簽“乖違卦”的全文。
鸞鏡塵生暗多,要明須是再重磨。恩中怨既如是,破里還原怎奈何。
下下簽,其意兇險,前途難料。
不怪阿旻沒了心思閑逛,上香祭拜后,就匆忙離去理朝務去了。
宣榕給的借口是要來護國寺辯經,便在寺廟空曠之的樹蔭下,找了個團落座,聽做完了早課的丘尼群聚而辯。
他們之間有不面這位小郡主,但遁空門,眾生平等,倒也沒拘俗禮非得參拜,都沒起,只是雙手合十對頷首示意:
“郡主來了。今日在辯‘凡生皆我’,一切眾生都有我,作生我報不同,或上天堂,或下地獄;常生我永恒,萬皆是。好比房舍失火,主人逃離,可說房毀,不可說主人毀,凡胎亦然。于無常,無常降臨,‘我’離作,‘我’既‘常’也‘遍’矣。”
宣榕溫和問道:“若說房舍燒盡而舍者出,房舍無常,主人常生,此論不立。若要此論立,則房舍不是主人,主人也不是房舍,二者不等同。但你說的‘我’卻遍及各,和無即是我,常生我又怎能逃離呢?”
對方垂頭苦思。又想到個不錯論點,陡然回擊。
宣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若眾生同一我,則與世間法度相悖。父即子,子即父,母為,為母,仇人作親人,親人作仇人,這有違規律。”
對面被問住了。宣榕趁機抬頭去,佛殿窗前,
一剪木窗襯著四季常青的大樹,生機。
忽然很想知道耶律堯此刻在哪里。
……
耶律堯在護國寺中。
這座千年禪寺不愧為國寺,香客絡繹不絕,廟宇也從里到外彰顯著財大氣。無論是華流轉的寶殿金,還是廣闊平整的大道長階,亦或是焚香燃紙的銅爐,都極盡規制。
一般禪寺需要自購香燭,護國寺卻在正門設了九亭,寺廟自掏腰包,派遣專人給來客發贈佛香。
每人三支。
這樣哪怕是再窮苦的人,也可心無旁騖來敬奉佛祖。
耶律堯看著小僧橫來的檀香,沒接,剛要錯而過,被強買強賣塞進了手里。要還,那小僧又風風火火去接待下一位來客了。
“……”他有些不耐煩,經過鋪了厚厚香灰的香臺,將沒點燃的三炷香順手拋擲了進去。
一旁比丘見狀,走來,拿起一旁蓮花燭燈,幫他把香燃起,念了聲佛號,神恬淡平靜:“同沾法喜。”
耶律敷衍地了下:“共沐佛恩。”
比丘失笑:“施主不信佛陀,為何還要來此呢?”
“嗯,我不信佛。我也不信神。”耶律堯生來桀驁不馴,親緣淡漠,殺機遍地時,他險狡詐過,冷酷無過,唯獨沒有俯首稱臣、對誰稱得上一聲恭敬過,但他卻用一種堪稱溫和的語氣,輕輕道,“但我有所敬信,也未對神佛不恭,師父倒也不必用這個指摘我。佛祖可未說過,非得信眾才可寺宇。”
比丘便抬手作了一禮:“善。”
按照經驗,耶律堯避開人群,往偏僻安寧尋找。一只黑金加的金裳蝶,姿態翩翩,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有所歸地向前飛舞。
他便跟著蝶前行。
不知不覺走到一岔路,左側偏院,院中有群激昂的爭論聲,右側蓮花池,靜謐無聲,蝴蝶還未抉擇。
耶律堯本想向右而去,但看到那株參天榕樹,鬼使神差地邁步左轉。
然后就看到樹影婆娑下,在仰首發呆。
今日一襲水蓮如意百合,端方跪坐時,群裾層疊鋪展,像是錦繡中葳蕤的花、天際邊舒展的云。一縷烏發自耳邊垂落,襯得一張臉清麗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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