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的時，如流水般逝去。

    江湖依然是華武技的天下。傳聞中，他已經變得更加深不可測，在追求武道極致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統領天下第一盟的，是他的十二位心腹，江湖人稱“十二支王”。

    雖然武林一統，但百姓的生活卻未見好轉。十二支王仗勢欺人，魚鄉裏，百姓敢怒不敢言。相比起以往正邪分立的時代，如今的江湖，反倒更加令人窒息。

    武林盟、邪道聯盟和魔教，依然於封門狀態。所有人都說，隻要華武技還活著，這三派就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就在鬼靈子以為那個男人已經遭遇不測的時候，他回來了。

    初見時，他還隻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卻已兩鬢斑白，變了一個沉穩持重的中年人。

    他像是變了個人，皮黝黑糙，像是走遍了千山萬水，上也多了許多傷痕，像是經曆了無數次生死搏殺。但他那清澈而堅定的眼神，卻一如既往。

    “萬年火鯉的丹，我取來了。”

    他打開手中的木盒，裏麵靜靜地躺著一顆散發著淡淡紅的丹。

    “真的……找到了！”鬼靈子的聲音微微抖。

    “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把所有可能藏匿萬年火鯉的地方都找遍了。論起爬山、遊泳、潛水、營，我敢說自己是這方麵的行家，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中原的地圖。”

    “真是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不是我找到了丹，而是我還沒被瘋。”

    鬼靈子突然覺得，這顆丹，與其說是萬年火鯉的華，不如說是眼前這個男人以命相搏的意誌凝聚而。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看到一青藍的芒從男人上湧出，最終化作了這顆丹。

    “下一個材料是什麽？”男人再次問道，語氣中著一迫不及待。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得到這些材料的嗎？”

    鬼靈子心想，如果換做是他，一定會忍不住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冒險經曆。

    “等我殺了華武技，我會對著他的慢慢說，說上三天三夜，說到他變木乃伊也說不完。畢竟，我可是為了殺他，才……”

    “你這樣說，還真是奇怪。”

    鬼靈子很想和男人把酒言歡，談天說地，聊聊江湖趣事，聊聊人生百態。但男人似乎永遠都在和時間賽跑。

    “第四種材料，是什麽？”

    “是錢。”

    這個答案出乎男人的意料。

    “需要多？”

    “五百萬兩。”

    即便這個數字大得驚人，男人的反應依然波瀾不驚。

    “我去去就回。”

    鬼靈子毫不懷疑，就算是一千萬兩，甚至一億兩，這個男人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也許他會自嘲一句：“真是瘋了，我到底在做什麽？”

    但他一定會說到做到。鬼靈子仿佛看到了一個人所能發的最大潛力，那是何等驚人的力量。

    “不必了。”鬼靈子說道，“這筆錢，我來出。”

    “為什麽？”

    “為了回溯大法，我們家族世代積累財富，如今也該派上用場了。”

    “那就多謝先生了，這可真是幫了我大忙。”男人難得地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不如今天你我痛飲一番？”

    “隻喝一杯，我還要趕路。”

    “你這家夥，還真是無啊。”

    鬼靈子取來酒，兩人在院中席地而坐，對著明月，開懷暢飲。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我都是氣方剛的年輕人。”鬼靈子慨道。

    “我的雖然會老去，但我的心永遠年輕。為了回到過去，我必須竭盡全力地活著。”

    “你為何如此執著於回到過去？”

    “因為我要回到過去，回到我人生最巔峰的時刻。無論我五十歲回去，六十歲回去，還是一百歲回去，我都要做回當初那個來找你的我。我的時間，在那一天就已經停止了。”

    如果在初次見麵時聽到這番話，鬼靈子一定會嗤之以鼻，認為男人癡人說夢。但現在，他親眼見證了男人的決心和毅力，他相信，這個男人說到做到。

    “如果……我是說如果，回溯大法真的功了，你真的回到了過去，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先生請說。”

    “回到過去之後，你一定要去阻止我的婚事。”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鬼靈子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開懷大笑。

    “我沒有開玩笑，你一定要幫我。”

    “這件事，比五百萬兩銀子還重要嗎？”

    “對我來說，是的。你就幫我告訴我自己，讓我孤獨終老吧。”

    “好吧，我答應你。”

    鬼靈子告訴了男人自己親的年份，再三叮囑道：“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阻止我。”

    “我答應你。”

    兩人喝幹了最後一滴酒。

    “最後一個材料，是什麽？”男人問道。

    “你應該也猜到了。”

    “是什麽？”

    “魔魂。”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的眼神暗淡下來。

    “那是你父親的之。”

    “我知道，我父親到死都把它帶在邊。”

    “它在你手上嗎？”

    男人搖了搖頭。

    “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不知道。”

    “萬一……我是說萬一，魔魂落到了華武技的手裏……”

    “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費了。不過，就算魔魂還在魔教，我也未必能輕易得到。”

    如今的魔教，雖然封山閉門，但實力卻不容小覷。

    新任教主勵圖治，韜養晦，隻待時機，便會卷土重來。

    就算他是前任教主的兒子，魔教也不一定會接納他。說不定，新任教主還會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但願魔魂還在魔教。”

    “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已經老了。”

    “在我回來之前，你千萬不要死。這酒，我很喜歡。”

    男人說罷，起離開了。

    鬼靈子目送著他的背影，久久不願離去。

    這一別，又是數年。

    魔教那邊，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但鬼靈子從未放棄希，他始終豎起耳朵，希能聽到有關男人的消息。

    時間飛逝，轉眼間，鬼靈子的臉上也爬滿了皺紋，變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這一天，他坐在院子裏，著男人曾經站立的地方，眼神迷離。

    突然，他了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隻見一個悉的影，正步履蹣跚地朝這邊走來。

    是那個男人！

    他終於回來了！

    隻是，他看起來更加蒼老，臉上布滿了傷痕，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模樣。他的右眼和左臂都不見了，上滿是鮮，目驚心。

    鬼靈子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

    男人將魔魂遞給他，然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你……你是怎麽得到魔魂的？”

    “快……快開始吧……”

    他已經虛弱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鬼靈子攙扶著他，來到莊園深的一室。

    那裏，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隻差最後一樣材料，便可啟回溯大法。

    鬼靈子將魔魂放陣法中央，隻見魔魂芒大放，四周浮現出無數奇異的符文和圖案。

    鬼靈子站在陣法中央，口中念念有詞。

    青和紅織在一起，將整個室籠罩。音雷鍾發出震耳聾的轟鳴，神奧香爐中香煙嫋嫋。

    隨著鬼靈子的咒語聲越來越快，所有材料都融為一，在陣法中央形一個不斷旋轉的門。

    “功了！”

    鬼靈子激萬分，家族數百年來的夙願，終於在他手中實現了。

    他走到男人邊，發現他已經昏迷過去，想必是失過多導致的。

    “對不起了……”鬼靈子低聲說道。

    他決定，自己回到過去。

    “真的對不起……”

    他知道男人為了收集這些材料付出了多，但他實在不忍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一定會找到你，告訴你未來會發生的一切，我保證。”

    鬼靈子站起，走向門。

    “回到過去，是我們家族世世代代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

    就在他即將踏門的那一刻，異變突生。

    “呃……”

    鬼靈子悶哼一聲，停下了腳步。

    不知何時，他的魔氣，竟然被封印了。

    “你怎麽能這樣？”

    後傳來男人虛弱的聲音。

    鬼靈子回頭一看，隻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掙紮著站起。

    “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男人步履蹣跚地走到他麵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我……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相信你……對不起……對不起……”

    鬼靈子以為男人要殺了他，如果是這樣，他也無話可說。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男人為了收集這些材料，究竟經曆了怎樣的九死一生。

    然而，男人卻鬆開了手。

    “我這人自私自利，眼裏隻有自己，所以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這麽做，我理解。”

    他非但沒有責怪鬼靈子，反而用一種溫暖的眼神看著他。

    “謝謝你，願意等我這麽久。”

    聽到這番話，鬼靈子忍不住老淚縱橫，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憾。

    就在這時，整個世界突然靜止了。

    “嗯？”

    男人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一切都停止了運。空中的蝴蝶定格在半空中，隨風搖曳的樹葉也靜止不。

    就連站在他麵前的鬼靈子，也保持著流淚的姿勢，一不。

    男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失過多，出現了幻覺。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靜止的世界中響起。

    “你通過了所有的考驗。”

    男人循聲去，隻見一個白發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

    “你是誰？”男人驚訝地問道。

    “我可以送你回到過去。”

    “！！！”

    “你以為，憑借凡人的力量，就能逆天改命嗎？你以為，區區幾件寶，就能改變時間的法則嗎？”

    老者輕輕一揮手，男人窮盡一生收集的五種材料，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漂浮在半空中。

    那一刻，男人終於明白，眼前這個老者，絕非凡人。

    “回溯大法的真正材料，不是這些寶，而是你為了得到它們所付出的努力。”

    老者再次揮手，五種材料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你通過了考驗，你用一生來踐行自己的承諾，你為了一個目標，傾盡所有。而你最終選擇原諒鬼靈子，更是難能可貴。事實上，那是最難的一項考驗，而你，卻輕易地通過了。”

    男人渾抖，他曾經以為，天意弄人，世事無常。可如今，他卻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仙人。

    “你……你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

    “不要生氣，孩子。世人想要見我一麵，並非難事。事實上，每天都有人在祭拜我。但你的願，卻不是輕易能夠實現的。”

    男人無法反駁，他的願，不是榮華富貴，也不是金銀財寶，而是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送我回去吧。”

    “回去之後，你打算做什麽？”

    “我要殺了該殺之人，救下該救之人。”

    他要殺了華武技，救下所有無辜的人。

    除此之外，他還想為自己而活。

    “我還想……為自己活一次。也許，我之所以如此回到過去，不僅僅是為了複仇，更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憾。”

    “你後悔什麽？”

    “我後悔我的一生，從出生到現在，我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我一直都在被命運推著走。我不由己，隨波逐流，最終碌碌無為……難道，是你一直在控我的人生嗎？”

    老者尷尬地笑了笑。

    “那你希，過怎樣的人生？”

    “我不知道。也許我會繼承父位，為一代魔尊；也許我會姓埋名，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也許我會流連花叢，為一個遊戲人間的浪子；也許我會大義滅親，鏟除魔教敗類；也許……我會變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很期待，看到你不同的選擇。”

    “謝謝你。”

    “有空，我們再喝一杯。”

    說罷，老者消失不見。

    “再喝一杯？”

    男人心中一，也許，他們還會再見麵的。

    與此同時，靜止的世界重新開始運轉。蝴蝶重新扇翅膀，樹葉再次隨風搖擺，鬼靈子的淚水，也滴落在地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男人看著痛哭流涕的鬼靈子，心中五味雜陳。他做夢也沒想到，鬼靈子的回溯大法，竟然真的能驚天上的仙人。雖然最終的決定權，還是掌握在仙人手中，但至，鬼靈子的法，功地搭建了通天地的橋梁。

    “那個……老夫厚再求一事，你一定要幫我阻止我的婚事啊！”

    男人忍不住笑了，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惦記著這件事。

    “看來你的婚姻，真的很糟糕啊。”

    “豈止是糟糕，簡直是人間煉獄！老夫求你了，看在我為你辛苦準備了這麽多年的份上，你一定要幫我！”

    “有這麽誇張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你再一次‘煉獄’吧。”

    “別啊！我求你了！”

    男人沒有理會鬼靈子的哀嚎，轉走進了門。

    看著門緩緩關閉，鬼靈子心中百集，最終，他隻能不甘心地大吼一聲：

    “我也想去啊！我也想回到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