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魔並沒有說出他常說的話：

    “不錯的嚐試。”

    難道我的嚐試，終於功了？還是說，他已經懶得再敷衍我了？

    他沉默不語，將目轉向擂臺。兩個拳手，正在臺上浴戰，臺下的觀眾，則瘋狂地吶喊助威。

    “這裏，幾十年都不會變。”

    “說不定，以後我的兒子，會陪著您老人家，一起來這裏看比賽呢。”

    權魔驚訝地看著我。

    “你想結婚？”

    “如果遇到合適的人，我會考慮的。”

    我當然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我還是給出了一個，符合常理的答案。

    權魔認真地說道：

    “如果不是真心相，我勸你還是不要結婚。”

    我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朋友，也不會有家人。但他卻說出了，另一個理由。

    “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想要和平地解決繼承人的問題，都如此艱難，你的孩子，能做到嗎？普通人，是無法承這種力的。”

    他既是在誇獎我，也是在擔心我的後代。更重要的是，他是在假設，我為了天魔。

    “我會慎重考慮的。”

    “你之前不是說，要讓天魔的脈，斷絕在你這一代嗎？”

    “那又如何？反正我已經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權魔看著我，眼神複雜，仿佛在說：也隻有你，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走吧。”

    “好。”

    權魔最後看了一眼擂臺，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緒。他這輩子，還會再來這裏嗎？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應該是，把它當了最後的告別。他環顧四周，眼神中，充滿了留，但當他轉離開的時候，卻毫不猶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離開地下拳場後，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權魔不再問我，要去哪裏，我也不再刻意尋找目的地，隻是跟著覺走。

    “您迷過路嗎？”

    “沒有。”

    “我也沒有。”

    或許，正因為如此，這次旅行，才顯得彌足珍貴。

    我們，都從未像現在這樣，隨心所地活著，從未驗過，迷失方向的樂趣。

    “對了，我認輸，這次打賭，我輸了。”

    “不，是我輸了。”

    我有些意外，雖然他說過“沒關係”，但看到比賽被人縱，他心裏，肯定不好吧？

    “我今天很開心，謝謝你，讓我重溫了當年的回憶。”

    他真正想說的，應該是：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向你展示，我真正的樣子。

    “這麽說，我們的尊嚴之戰，現在是一比一平了。”

    “總要分出勝負的。”

    “那是當然。”

    權魔突然說道：

    “在那之前，我想去一個地方。”

    這是他第一次，主提出，要去哪裏。

    “隻要是您想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您去！”

    “我們要去的地方，沒有那麽可怕，不過，你最好多穿點服。”

    我們告別了，那座承載著權魔青春記憶的地下拳場，朝著夕的方向，走去。

    經過長途跋涉，我和權魔，終於來到了雪山的頂峰。

    “呼呼呼……”

    狂風怒吼，卷起漫天飛雪，遮天蔽日。

    “您為什麽要來這裏？”

    權魔想去的地方，竟然是這座雪山。

    “這裏，是上一任權魔，將我立為繼承人的地方。”

    “是嗎？”

    這件事，我並不知道。

    “我和師父，其實並不合拍。在挑選繼承人的時候，他本來想選另一個人。那個人，雖然武功不如我，但他很會討師父歡心。你知道，師父為什麽最終選擇了我嗎？”

    “是因為家父嗎？”

    “沒錯，是因為教主。”

    當年，父親將權魔，送進東拳門的時候，還沒有為教主。但當權魔，正式為魔尊的時候，父親，已經為了天魔。

    上一任權魔，自然要看父親的臉行事。

    “您是因為家父，才為權魔的。”

    “這不是更值得驕傲嗎？”

    “驕傲？”

    “上一任權魔，怎麽能和家父相提並論？家父慧眼識珠，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拳手，看到了您的潛力。您沒有辜負他的期，從白拳，到黑拳，最終為了權魔。您要相信家父的眼。”

    “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是唯一能為權魔的人。但現在，我也不知道，教主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如果他的選擇是錯誤的，其他魔尊，就不會說，您是最難對付的魔尊了。您是當之無愧的權魔。”

    權魔沉默不語，眺著遠的雪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隻有站在山頂，才能欣賞到如此壯麗的景。

    我欣賞他的坦誠，如果他固執己見，就會變一塊頑石，永遠也無法突破自我。正因為他懂得反思，我相信，他一定能打破命運的枷鎖。

    我真誠地說道：

    “一開始，我隻是好奇，您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後來，我被您‘打破命運的枷鎖’的目標所吸引，也想要像您一樣，打破命運的束縛。但現在，我更喜歡您現在的樣子。”

    “我現在的樣子？”

    “我覺得，您年輕的時候，和那些黑幫打架的樣子，才是您真正的樣子。等我們回去之後，我要把您的故事，告訴所有的鐵拳弟子，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師父，是一個多麽厲害的人。”

    “你對其他魔尊，也說過這樣的話嗎？”

    “我說的，都是我的心裏話，都是他們想聽，卻聽不到的話。當然，我也說過一些恭維的話，畢竟，我想和他們搞好關係。但我從來沒有說過假話，我說的，都是我希別人，對我說的話。”

    我看著權魔，說道：

    “您很聽到這樣的話吧？”

    他教了那麽多弟子，管理著那麽多教眾，卻很聽到，發自心的讚。

    “這樣的話……很有人對我說。”

    以後，會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嗎？我為他們做了這麽多，他們，會記得我的好嗎？

    權魔靜靜地看著我，過了很久，他才收回目，看向遠方。

    “你想為天魔，是為了什麽？你想一統江湖嗎？”

    “恰恰相反。”

    “相反？”

    “我要阻止任何人，一統江湖，就算那個人，是我的父親，也不行。”

    權魔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也看出來了。”

    也就是說，他也看出來了。

    “我知道，父親，想要一統江湖。”

    “你這麽聰明，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您怎麽看？”

    “我會服從教主的命令，如果他讓我發戰爭，我會毫不猶豫地執行他的命令，無論對手是誰。”

    我終於明白了，權魔，是父親的左膀右臂。那天魔呢？給我的丹藥，是父親給的，難道，是父親的另一隻臂膀？

    “我會阻止你們的，無論父親，還是您。”

    我們沉默了很久。

    “呼呼呼……”

    一陣狂風，夾雜著雪花，從我們邊刮過。權魔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無極，我決定收你為徒。”

    我驚訝地看著他，我雖然想為他的弟子，但我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收我為徒。而且，我們剛剛才表明，在“一統江湖”這件事上，我們的立場，截然相反。

    他轉過，看著我。他那張可怕的臉，此刻，卻顯得格外溫。

    “我做你的師父，你做我的徒弟。”

    我激得熱淚盈眶，我終於打了他的心。我想要的，不是為魔尊，也不是學習他的武功，我隻是想，為他的弟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像一隻在雪地裏撒歡的小狗，盡地釋放著我的喜悅。

    看到我發自心的喜悅，權魔的臉上，也出了笑容。他那張可怕的臉，竟然也能笑得如此溫？

    我興地打出一套黑拳，為了避免引發雪崩，我特意對著空氣，打拳。

    “謝謝您，謝謝您！”

    我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九個響頭。

    “弟子劍無極，拜見師父！請師父多多指教！”

    一隻大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那隻手，糙而有力，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溫。

    “起來吧。”

    我站起來。

    “師父。”

    他是，我想要追隨的人。

    “徒兒。”

    看來，他也很高興，收下了我這個徒弟。

    “我現在就將霹靂修羅拳的全部招式，傳授給你。”

    他毫不猶豫地，將他的武功，傳授給了我，沒有提任何條件。他，就是這樣一個，坦的人。

    在雪山之巔，權魔開始傳授我霹靂修羅拳的第三招到第六招。

    第三招，天雷修羅。

    這是霹靂修羅拳中，最剛猛的一招。它不像黑雲修羅那樣，隔空傷敵，也不像霹靂修羅那樣，追求速度，而是以力取勝，每一拳，都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第四招，鐵腳修羅。

    霹靂修羅拳，並不僅僅是拳法，還包括法。這一招，威力巨大，而且作瀟灑，一旦使出，必定技驚四座。

    第五招，金剛修羅。

    這是一招防的招式，可以將，暫時變鋼鐵一般堅。雖然消耗力巨大，但在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如果將這一招，和天魔護神功結合起來，或許可以達到金剛不壞的效果。

    最後一招，閻雷修羅。

    這是霹靂修羅拳的最後一招，也是最強的一招。它就像閻王降下的天雷，將全的力，凝聚一拳，威力無窮。這是打破命運枷鎖的最後一招，如果這一招失敗了，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我在雪山之巔，修煉了七天七夜，將霹靂修羅拳，從頭到尾，又練習了一遍。

    權魔還將自己，對拳法的理解，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我。他既然決定收我為徒，就對我毫無保留。他的坦誠，也是我敬佩他的原因之一。

    接下來，我隻需要勤加練習，將霹靂修羅拳，修煉至大境界。

    以後，就算我在戰鬥中，失去了兵，也不會陷被。相反，那將是我的機會，我會用我的拳頭，給敵人致命一擊。

    “等我們回到天魔殿，我會宣布兩件事。第一，我收你為徒；第二，東拳門，正式支持你大哥，為天魔繼承人。”

    我早就猜到了，他的決定，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其他魔尊，會怎麽想？大哥，會怎麽想？父親，又會怎麽想？

    “他們一定會說我，是腳踏兩隻船的牆頭草。”

    “那就讓他們說去吧！您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他們要是看不慣，就讓他們也學您，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一群膽小鬼！”

    權魔笑了，他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了戒備。

    “我們下山吧，徒兒。”

    “是，師父。”

    我和權魔，並肩走下山。我們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腳印。我們，都已經達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但我們，卻故意留下腳印，仿佛想要向世人宣告，我們，曾經來過這裏。

    我真想，在山腳下，立一塊石碑，上麵刻著：

    權魔與劍無極，師徒之誼，始於此地。

    下山後，我們朝著天魔殿的方向走去。

    路過西湖客棧的時候，我進去查看了一下，有沒有我的信件。

    “師父，我還有事，要先去一趟別的地方。”

    “去哪裏？”

    “我的人，找我有事。”

    高月和風天教主，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去見他們。

    “你要拋棄我？”

    “怎麽會呢？”

    “你不是要讓我一個人回去嗎？你現在已經學到了我的武功，就過河拆橋，是嗎？唉，古人誠不欺我，東西不能一次給太多，否則，就會被人拋棄。”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您跟我一起去，那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了。”

    高月不會無緣無故地找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你就不擔心，鐵拳弟子們的修煉？”

    我已經離開天魔殿很久了，權魔，應該很擔心那些弟子吧？

    “有什麽好擔心的？我現在，可是有徒弟的人了。”

    “您現在，越來越會說話了。”

    權魔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說道：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