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章臺問對

城中，劉正和諸葛亮二人，在一隊衛的護送下，正朝宮門而去。劉正看了看握羽扇扇柄，一路上一直沒有說話的諸葛亮，調笑道：“嘿嘿，二弟，平日裡看你都是雲淡風輕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有半分驚慌，怎得現在有些張起來了？”

諸葛亮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本凡夫爾，今得面見天子聖，豈有不張之理？何況陛下命人召你回宮時，還特別囑咐還亮一同前來，彼時你我結拜，不過才兩天而已，可見陛下一直暗中看著你我，也不知他召見我，有何要事。”

“嗨，父皇麾下的飛鷹衛，神出鬼沒，天底下就沒有他們查不到的事，沒什麼稀奇的。至於什麼面聖不面聖的，父皇那張老臉，有什麼好看的，不用張。你我是結義兄弟，我父親，就如同你父親是一樣的嘛。”

劉正這話，把諸葛亮嗆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一旁護送的衛軍，也是一個個滿臉尷尬，劉正看了看他們的臉，假意訓斥道：“這句話你們都不準傳出去，否則……哼哼，我若被父皇責罰，回頭定要十倍百倍找你們討要回來。”

“是是是，小人絕不半句。”這些衛軍久在城中守衛，對這位大皇子的脾氣，自然也是多有耳聞了。

一行人走不多時，便來到了皇宮南門之一的南屯門外。

龔三兒早在此地恭候多時，急急忙忙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

“大皇子，您可算是回來了，陛下，皇后娘娘，尤其是太后他老人家，可是急壞了。”

劉正咧開笑道：“嘿嘿，我這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嘛。父皇呢？”

龔三兒說道：“陛下說了，他在章臺門等候大皇子，還有這位諸葛先生，他讓二位先去見過他，然後再去向太后請安。”

“母后呢？”

龔三兒笑著說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在太后宮中，娘娘上個月著手繡的一幅群豔爭芳圖，近日便要完工了，商行中早已做好了要將此作品進行拍賣的準備，據說有些達貴人已是躍躍試，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此拍下。商行的人來過消息，說這件繡品，至可拍出八千金呢。”

他一邊低著頭，在前面領路，一邊語氣之中不無欣喜地向劉正匯報著。

劉正很是得意：“母后的手藝當真是愈發湛了，比起那個有一副好皮囊的淑貴妃可是強多了。”

提起貂蟬，劉正便出了幾分不屑之，龔三兒臉一變：“哎呦，小祖宗誒，謹言慎行啊。”

他看了諸葛亮一眼，隨後來到劉正側邊，低了聲音：“幾天前，王司徒率領群臣，彈劾了三將軍坑殺降卒一事，朝堂上群洶洶，說要將此事牽涉之人，盡皆嚴辦。雖然不曾提及大皇子您，可這是衝誰來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荀尚書說了，此事還沒過去，群臣定然還有後招，在這風口浪尖上，您的這張金口，可得把著點門吶。”

劉正努了努，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卻也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一旁的諸葛亮，為他了一把汗，心中直犯嘀咕，跟這樣一個家夥結拜，自己是不是有點盲目了？

三個人在宮道上走了半晌，便見到了又一扇大門出現在了眼前，門頂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章臺門。

“殿下，皇上就在裡面，奴婢就先告退了。”

龔三兒對著二人分別行禮後，便躬退走。

“走，這裡面我，我帶你去。”劉正拍了拍諸葛亮的肩膀，帶著他徑直踏了章臺門中。

章臺門後，先是一片明堂，數十步開外，一條如玉帶般的水流橫在二人面前，通過河面上的石橋後，再有數十步，便是皇宮的南宮部分中，最大一座宮殿——崇德殿。

不過劉正並沒有帶諸葛亮進崇德殿，而是在過橋後，直接朝右邊走去。那條水流向右流後，最終匯聚了一片水池，水池上，一座廊橋直通池心，連接著一片天的石臺。

“喏，那便是章臺了。”劉正朝著前方指了指。

諸葛亮順勢去，只見章臺之上，果然站立著一名男子，他正背對著這邊，看不清在做些什麼。

“嘿嘿，走……”

劉正一把拉起諸葛亮就跑了過去。

“孩兒拜見父皇。”劉正拱手作揖，諸葛亮也連忙準備下跪，卻被劉赫的聲音打斷了。

“都不必多禮了，你既是正兒的結義兄弟，便如我兒一般，你也不是朝中大臣，不必行叩拜之禮，坐吧。”

劉赫說完這話，便轉過來，看著二人。

諸葛亮這才看清，他手中捧著的，竟然是一盒魚食，原來這位堂堂大漢天子，剛才卻是隻在這裡喂魚。

不過如此一來，諸葛亮心中那一張之，這時果然也都煙消雲散。

“不愧是聖明天子，旁的手段不論，單是氣勢，令人瞬間得以鎮定安神，便已十分了得。”

三人分別落座，劉赫將手中的魚食盒子放到一邊，一臉親切地看著諸葛亮。

誰也不知道，他表面如此從容，心早就已經歡呼雀躍，激得不行了。

“這就是歷史上的那位智慧的化，武侯諸葛孔明麼？嗯……果然和史書中說得一樣，這形、外貌、氣質，當是人中龍之姿啊。”

他正沉浸在歡喜之中，劉正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不知父皇急召孩兒回宮，有何吩咐？”他這句話，說得中正平和，字正腔圓，和方才那嬉笑玩鬧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劉赫瞪了他一眼，抄起桌案上的一隻橘子就扔了過去：“小東西，長大了，翅膀了，都敢跑出宮了？我看你是欠揍……”

劉正不閃不避，就任由那橘子砸中了他，還故作委屈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子亡，子不得不亡。只是孩兒確實是心憂社稷，擔心前方戰局，這才出宮相助的。父皇若要責罰孩兒，孩兒也絕無怨言。”

諸葛亮看得是目瞪口呆，劉正那變臉的速度，他這幾日是見多了，倒不覺得奇怪，只是堂堂大漢天子，和自家皇子，竟然是這樣一幅模樣，簡直是聞所未聞了。

劉赫笑罵一句：“得了得了，在父皇面前還裝模作樣。今日有你結義兄弟在此，父皇給你留點臉面，對了，你嶽丈大人帶著你的那個未婚妻宮了，稍後談完了正事，你去太后宮中見一見。說起來你也十五歲了，是該完婚的年紀了。”

“啊？這……”劉正的臉頓時耷拉了下來。

“這什麼這？再敢多一句試試？”劉赫作勢抄起了手邊剛剛放下的那個魚食木盒子，劉正見狀，立馬閉不言，看起來乖巧得很。

劉赫這才重拾心，面容再次恢復了那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看向了諸葛亮。

“我這皇兒，頑劣得很，倒是讓你見笑了。”

諸葛亮搖擺著羽扇，忙道：“不敢不敢，大皇子天率直，聰穎非常，乃世之人傑也。”

劉赫瞄了劉正一眼：“這小子有多斤兩，朕還能不知道麼？和足下相比，他實在差得太遠了。日前，飛鷹衛向他傳訊時，他委托飛鷹衛帶回來的信件中，曾提及你對他說過的一番平定天下之策論，朕與文若商議良久，頗覺新穎，故而在此專候，想與你當面探討一番。”

諸葛亮萬分容：“亮何德何能，勞陛下親候於此，萬分惶恐之至。”

“朕說了，都是自家人，這等虛禮就免了吧。”劉赫擺了擺手：“你說，方今天下局勢，任何一方，要想單以武力取勝，從而剿滅其他勢力，都已是難如登天。要取天下，勢必要從人心著手，否則，縱然能以兵鋒取勝，也將損失慘重，影響國勢，不知朕有無理解錯？”

諸葛亮說道：“陛下所言，確為草民之意。”

“嗯，沒錯就好。”劉赫看著他道：“你且先說說，為何以兵鋒強攻，會影響國勢？”

諸葛亮道：“陛下當知，如今外局勢，朝廷雖是一家獨大，鶴立群，以朝廷實力，要單獨剿滅任何一方諸侯，都是易如反掌。然而，劉焉、曹謀逆，劉備、孫堅、士燮也是別有所圖，朝廷越是強大，他們便越容易沆瀣一氣，聯手對抗。如此一來，日後再有戰事，便絕不會僅僅是朝廷與其中一方之戰，勢必會將多方諸侯，都牽涉其中。”

“如此大戰，雙方用兵，只怕不下百萬，曠日持久，流河，各方銳之士，海忠勇之徒，便將損折大半，並使國庫空虛，非十數年之休養，不可恢復元氣。”

劉赫輕捋虎須，頻頻頷首，而劉正則是滿眼得意之，仿佛說出這番話的是他自己一般。

諸葛亮用羽扇在面前的桌案上畫了一圈：“除此之外，大漢之地，強敵環伺。南匈奴為陛下早年所滅，鮮卑業已臣服，其中諸多部落，都遷漢境，學習漢話和耕種、紡織之道。西羌各部，由胡市之商貿往來，再加上關羽、馬超等大將，頻頻征討尚未臣服之部落，自行扶持聽命於朝廷之首領，再施以天恩，贈送宅邸、田地，減免賦稅，如此恩威並施，西羌也無大患。然他們終究不曾完全歸化大漢，中原稍有變，這些人只怕未必可靠。”

“即便他們忠心一片，可幽州之北，尚有烏桓、高句麗為禍一方，且陛下重新掌控涼州，如敦煌、酒泉之地，漸漸安定，商貿頻繁，與我中原大地斷絕數十年之久的西域各國，也漸有重建往來之勢，其中又有多良善之輩，多貪惡之徒，猶未可知，此亦為患。”

“假使朝廷與各方諸侯聯軍，連月，甚至連年戰，最終縱然一統天下，卻也要元氣大傷，屆時各方胡虜賊寇，趁勢而起，原本臣服的鮮卑、西羌，也或有複叛之心。國逆賊余勢，死灰複燃，起兵呼應，立時便是禍起蕭牆。”

劉赫聽得是兩眼放，心中激非常：“好，說得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朕今日教了。”

“草民不敢。”諸葛亮欠了欠道。

劉赫站起來，向前走了一步：“那從人心著手，又是何解？”

諸葛亮也站了起來，說道：“大漢天下，近百年來，久歷滄桑。黨錮之禍，胡虜侵，宦當權，董賊政，及至諸侯並起，四方擾攘。天災肆，戰火遍地，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民心漸失，方有黃巾之禍。”

“諸侯之中，袁，袁紹，公孫瓚，韓遂等輩，不知天時，不曉地利，不通人和，盤剝百姓，索取無度，使得民心遠離，實乃昏悖之主，自尋死路，焉有不敗之理？”

“然現今所剩諸侯，曹、劉備、孫權，俱是一時豪傑，治理地方，井井有條，開荒、減稅、明法，使百姓得安寧，自然多有擁護之。故此，其在治下郡縣之中，凡有征召，必一呼而百應。百姓既有余糧，又歸心於彼，則軍糧、兵源一應而足，文武人才，紛紛投效，軍心士氣，亦非袁紹等輩可比。所謂大勢，無非如此而已。”

劉赫越聽越是驚喜，心中直呼：“好個諸葛亮，不愧是能作出隆中對的人，如今即便只有十七歲，這眼界、格局，也是高人一籌啊。”

他急忙追問起來：“那以你之見，朝廷如何行事，才能將這民心，這大勢，爭取到手，又當以何等手段，來應對這外局勢？”

諸葛亮低頭沉，搖著羽扇，在桌案之後來回踱步。

劉赫還沒著急，劉正先急了起來，他扯了扯諸葛亮的襟，嘟囔道：“賢弟，你倒是快些說啊……”

劉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閉。”

劉正十分掃興地坐了回去，可眼依然時不時朝諸葛亮瞄去。

這時，諸葛亮停下腳步，抬起頭來，說道：“草民以為，朝廷當堅持剿並用，有些人當，有些人當剿。這與剿，也當有所次序。”

劉赫大喜：“何人當，何人當剿？又是誰先誰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