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生不答，復取一箭，咬牙拉開負力之下輕抖的手臂，一羽疾出，正中紅心。

“他出家那年，是長公主及笄之年。”

“咦？”姜瑾竟沒留意這一點，掐指算了算，果然如此。

有些水面之下若有似無的聯系，不提還罷，經這一提，姜瑾又想起來打聽到的一個無稽之談，遲疑著說：

“若說那位國師出家之前還有過什麼齟齬，便是那雙胡人的藍瞳……似曾有宮人私傳，宣靈鹔不是天家脈，是貴妃幸前便暗結珠胎了……穆帝聽聞此語后龍震怒，下令斬了那些謠傳者，親口替貴妃與九皇子正名。那之后，就再沒人敢提——”

話還沒說完，前堂訇然響起一片刀刃撞之聲，龍之聲震落檐瓦，姜瑾聳然看向公子。

梅長生只是隨意從箭囊中了支鐵羽箭，掌間把玩，漫不經心地呢喃，“一個生有異瞳的皇子，一個通醫道的和尚……”

“公子，前頭！”

“不妨事啊。”

小校場的兩堵墻面只各懸了一盞垂燈籠，加上姜瑾帶來的一盞油燈，是這方小院僅有的源。明滅燈影，將梅長生的面孔敷翦得晦而陸離。

拉長的睫影覆在他高的鼻梁上，似一條面的碎片蓋住雙眼。

“我了多人的家利益，沒靜，才反常。”

長指中的箭支挽筆似的轉了個花兒，他淡淡接著方才的話道，“聽說他邊的侍者，在長公主去行宮途中追上車隊，見了長公主的面？”

衙外在廝殺，公子卻閑談什麼和尚！姜瑾聞著腥氣，后脊梁的寒全炸了，他直到現在才明白公子今日為何要讓衙吏早退，這回上任他為何暗中帶了那麼些人，早早地安排在府衙四周。

他也終于明白了公子之前說等，是等什麼。

等一場刺殺。

可看著談笑如常的公子，姜瑾漸漸的竟也奇異地鎮定下來，中邪似的接著公子的話聊，“好像，好像是有這回事，不知他和長公主殿下說了什麼……”

“作為關懷晚輩的長輩，又通醫理，應當是送了什麼好東西給吧。”梅長生有大理卿的積習，推衍僅在轉瞬間，抿齒咬出兩個字，“法染。”

我真該當面去多謝閣下啊。

“嗬！”一個頭蒙黑布的黑人突破重圍闖校場，提刀搠來。姜瑾一驚，擋上去，突覺耳后生風，一支快若星奔的箭過他耳廓出去，穿賊人左肩。

“怎的又偏了？”梅鶴庭保持著出箭的姿勢，燈逆靡他的臉，彈弓惱笑一聲。

刺客迷茫地看著在刀鋒面前怡然發笑的男人，一滯后發現自己沒死，生生疼出了一悍勇，怒目斬斷箭桿再度襲上，霍然被從后趕上的侍衛一刀斬殺。

“大人！”

侍衛著氣上前收刀抱拳，“都擒下了，這起人被擒后盡數吞毒，沒能留下活口，大人恕罪。”

“這路數聽著耳。”梅長生這才將弓子拋給發傻的姜瑾，點指捻了捻濺在腦門上的珠。

“自裁了也好，今日本過生辰呢，勞我手，豈非傷了鷙。”

這些殺手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殺他，梅長生仿佛并不興趣，取出帕子掖鼻擋腥，繞過一院子的尸回屋去了。

理尸的善后事便歸了姜瑾。

姜瑾在原地，空著公子方才站立的地方，又抬眼看了看對面扎滿箭簇的靶子，怔愣片刻，才一個激靈回神去做事。

沒等過去一個時辰，行宮那邊知悉了這頭的變故。

長公主邊的兩位暗衛，迎宵松苔，踏星下山來問候梅長生。

姜瑾這時已收尾得差不離了，從前在公主府，他與迎宵和松苔也是總打道的，現今一家變兩家，便比往常更為客氣幾分，回言說公子無礙。

迎宵卻說要見人一面，“我奉殿下令，要親眼看見梅大人安好才放心。”說著朝有燈的廈館走去。

“姑娘止步。”姜瑾按公子事先的吩咐，側攔住在臺階前，“這麼晚了，卻是有些不大方便。我家公子確實沒傷也無大礙，請長公主殿下放心便是了。”

話音才落，只聽一人道：“既是無礙，看一眼還能看跑一塊不？”

只見昏昧的夜下，連接前衙與后院的隨墻門后步出一人，上罩著件水薄綾觀音兜風披。

走至亮，一只素玉荑抬手掀下帽兜，出一張黛眉深蹙的芙蓉面。

“長公主殿下？！”

姜瑾只知照章行事，卻沒聽公子提起過長公主會聞訊親自。他本以為，以二人現今的，長公主頂多只是派人來問一番——難道眼下的形，都在公子的計算之嗎？

他不敢怠慢，連忙下拜，宣明珠略顯不耐地擺擺手。

不等人通傳，褰起袍角拾階而上，徑推了那扇門，如自家屋室般走進去。

長公主的霸道勁兒上來，是誰也攔不住的。進門便見一室燭綽綽，一道清逸的人影偎靠在榻邊，看見，輒然起。

宣明珠快走兩步過去道：“別了。”

卸去冠帶的梅鶴庭一副雅致模樣，仍然起向見禮。

宣明珠見他上只著一件松散的白袷中單，素凈的臉略顯蒼白，眉頭便是一沉。

“下臣失禮。”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