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某此來,有一急事向太醫求證。”
“大人您真是……神出鬼沒!”周太醫拍著腦門打聲哈哈,為之道難得糊涂,便不問他是如何進來的,穿著寬的布睡袍忙給梅大人倒茶,觀他的臉,略帶幾分猶疑道:“大人這是,已經取了心?”
對于梅長生出人意表的行事,周太醫早有領教。就說古方一事,他亦是知者,雖然當時梅鶴庭暗中找他,請他驗證此方真偽時,被他奓著膽子給罵了一頓,道此方太過邪,大不該見于天日。
可最終也沒拗過這個人,還是給他做了“幫兇”。
今夜梅長生同樣無事不登三寶殿,“請問周大人,若無病之人服用那帖治枯癥的方子,會如何?”
周太醫乍聽之下懵了一下子,下意識道:“那自然不……”
梅長生抿了下干的,凝視他的眼睛問:“怎麼個不法?”
“枯癥的病機在于人氣供給難貫,漸漸無法自生,藥方自然要用大補氣的藥材。普通人服后會氣大旺,輕則吐,重則毀基,形癆之癥……”
說著說著周太醫察覺不對,心腔猛地迸跳,“大人何意?”
梅長生恍若未聞,出的每口氣兒都燙得驚人,手掌喃喃兩聲,“吐、吐……”
他抬起頭一字字問:“我此前翻醫書,見書中記載,枯癥舉世罕見,有傳之率,卻亦有錯診之率,是否?”
“大人何意!”
周太醫這會兒已經完全猜到了梅長生的意思,他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定然是梅大人執念魔,一方不,又胡思想起來了。
屋里的白絹燈照著周鶚瞬間慘淡的臉——給大長公主診錯了脈,還給公主喝錯了藥,這怎麼敢想,怎麼能夠?
要是真的,四個月過去,便是沒病也癆病了,豈不是抄家滅門的罪過!
他說服自己般搖頭,“不可能……楊太醫當年為嘉娘娘診治此癥,經驗最富,他親自為大長公主確的診,怎麼可能出錯?”
第57章 是那世間最得意的子
京郊東南十五里的嵩麓山腰上,依巖之勢有一所竹子搭建的藥廬,尚藥局前掌司林鉉致仕后,居在此將有十個年頭了。
梅長生自周府出來,帶著姜瑾馳馬直奔東郊,月下登山,在林老先生口中得到了與周鶚相差無幾的答案。
“楊醫有診治過嘉娘娘的經驗,豈會出錯?”
當日,楊延壽、周鶚、林鉉三人一同為宣明珠會診,其中以楊延壽的醫與經驗最為老道,因為有他點頭,所以另外二人便順理章地認為,不可能出現錯。
“如果正因為楊太醫有之前的經驗,先為主,所以出了錯呢?”
竹廬幽碧的燭下,來客幽湛的雙目注視林老先生,追不舍地問道。
一夜連見三人,到了此刻,梅長生已出末弩強撐的樣子。
那襲羽緞玄青的大氅在他上,一程比一程發沉,久燒不退的子陣陣惡寒,反而燒得如食了胭脂般嫣紅,襯得那張孱白面孔,在幽夜之下不類生人。
可梅長生是不敢耽擱,攸關的命,無異于他自己的命,他等不及,手里更沒有多余的時間。
林鉉著一套褐布做的布布鞋,容止澹泊,燈下捋須沉良久,終是道:
“某不知大人今夜緣何到此,也不知大人聽到了什麼風聲。只是……當日老朽為長公主診脈時,初時確實只切出了虛肝的脈象,此癥與枯癥有近似之,老朽在脈道上向來稀松平常,不及二位醫,所以從了楊太醫的診斷。大人說楊太醫診錯……醫者終究非神,也并非無此可能。”
已經遠離場糾葛的人,言語間更為坦,“不過若要確認,還須再對公主殿下診回脈,斟酌之后方能下定論。倘若真是為殿下錯診了……”
老人慨嘆一聲,起長揖,“老朽一死難償,愿承擔一切罪責。”
梅長生聽到這里,結合之前查訪的種種跡象,先有一半懸著的心放回了肚里。
他此來只為求證,拱手相謝林老先生的直率相告。
步出竹廬,山風襲袖,淺暗的燈火在他后曳著。梅長生剪手立在峋峭的巖石邊,一任袍擺隨風東西。
那雙漆黑的眼,俯著同樣漆黑如巨森口的山谷松坳。
直到將中郁氣一口一口全數吐盡,再猛地吸進一腔山間清新冰冷的空氣,生生打出個寒戰,他笑著嘶一聲:“冷。”
那樣真心實意的笑聲,真是久違啊,姜瑾立于后,看不清公子的臉,單聽那笑聲也替公子暢快。就連他,跟隨公子訪查了這一夜,此時的心跳也快若擂鼓起來:“公子,這麼說來公主殿下其實沒有……”
梅長生卻又倏爾斂起笑容,搖了搖頭。
他像一個打開法錦貪看了一眼寶貝又很快將包袱系牢的守財奴,一面予自己信心,又一面讓自己竭力鎮定,不許得意忘形。
“很有可能,但只確定了一半。還不夠……”
即使在一片黑暗里,也擋不住他妖冶明亮的眼神,有了缺口的心一下一下撞擊著腔,滾燙的子在夜風里打擺,他卻一不知疼,只覺得希冀無邊。
“咱們回汝州。你去幫我找到幾個人,還差最后一塊拼板,要確保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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