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牙而已嘛，還沒嫌疼呢，爹爹怎麼怕這模樣？

正想著，云荊過來報說，宮里的黃公公府向梅大人傳陛下手諭。

這位老資歷的前行走先是去了趟梅宅，發現人不在，黃福全這才折到了大公主府，一刻也不耽擱，可見是急諭。

梅長生聞聽瞇眼，“好快啊。”

他凈了手出去接旨，黃福全見人行禮，將那卷用黃麻紙寫就的手諭遞到梅大人手中。

又免了梅長生行大禮，說這是陛下的意思，老宦白胖的腮邊笑出兩堆橫兒，“陛下說了，梅大人見旨便可明白，老奴這便告辭回宮。”

“勞煩公公。”梅長生送走人，撥指展開詔書。

當看到圣旨上寫著“巡江南”，他角泛起意料之中的淺笑。

姜瑾被他留在了汝州，護國寺近日仍是派余小七盯守。七郎昨日報說，皇帝微服去水酒園兒看大長公主之后，順路去了趟護國寺，仿佛是為法染國師查出了皇姑母誤診，而特意去道謝的。

皇帝在禪房與國師品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茶，無人敢窺探天子行止，所以無從知曉他們談了些什麼。

梅長生卻能猜想得到。

他顛了顛手里的敕書，那天夜里離開護國寺之前，他故意給法染留下兩句話：

我背后有江左梅氏倚靠。

我有大把時機時相。

他故意說得張狂，因為得意忘形之下的話，才能令人捉住。

倘若法染足夠聰明，他會把這兩點聽進心里，然后想方設法破除自己的優勢。

梅長生有家族做靠，他便會除了這依靠，梅長生想要留京，他大抵就會想法子將他調離上京。

所以前一日皇帝寺詳談，第二日，就出了這一道外派梅長生的旨意。

這道手諭上特任梅長生為巡察使，卻又非正式的職調令，說明皇帝希梅長生這一次南下之行低調從事，而諭書上又明白無誤地下達三條指令：

一令梅長生巡察江南政；二協選當地的良信大商戶在府造冊，收購坊車分攤織造，避免一家壟斷；三是聽取梅長生當日的意見，令他從臨安元氏與蘇州甄氏中挑取些讀書苗子帶回上京，破格國子監。

江南紡車最多的便在梅家名下，多達千輛；江南讀書種子最多的也在梅家，子弟千人。天子，是下定決心要打梅家了。

可就在幾日前，皇帝對此分明還有所顧慮，對梅長生也懷有一份君臣相重的信任。

如此快便改變想法，法染功不可沒。

梅長生微笑，真是多謝他了。

同時低低嘆一聲，“小皇帝，耳子還是了些啊。”

寶見阿耶遲遲不回，跑出來找他，看見男人立在那里獨自沉思，靜了一下，慢慢走過去抱住阿耶的。

“爹爹又要出遠門了嗎？”

梅長生回過神，饒是他有時候也要驚嘆，這孩子的直覺簡直敏銳得離奇。

他蹲拉住寶的手，朝小姑娘眨了下眼，“要不要和爹爹一道出門去？”

寶眼睛烏溜溜地轉了一圈，頗為意，繼而，卻為難地皺起包子臉，“可阿娘……”

梅長生笑了，他好不容易引法染彀一回，為的，自然是一家子整整齊齊不分開啊。

正這時外頭通傳殿下回府。梅長生眉心輕儇，時候剛剛好。

牽著寶才起，宣明珠便過到小院這邊來了。

方在河船舫上，收到屬下呈來江南遞送的家書，這才趕回府中。船上圖自在，子只著一輕容飄逸的雪白紗，純素一無飾，那白在淥鬢朱的艷襯下，得極致，凈得極致，宛如坊間供奉的雪神娘娘。

悠容的步履由遠至近，上卻是氳著淺淡的熏香酒氣。

寶喚了一聲“阿娘”，跟隨宣明珠回府的梅豫執手了聲“父親”。

梅長生點頭，目視斯人，領下的結克制一。

移開視線行禮，宣明珠先道，“不必虛禮了，方才收到了從揚州來的書信。”

頓住話頭，瞧了寶一眼，而后才看著梅長生慢慢道，“信上說梅夫人舊疾復犯，如今臥榻想念孫，很想見一見。”

宣明珠與梅鶴庭親后，特意設了一條專門通往江南的信驛道，以便與揚州梅家通信，送信的速度比尋常驛站快上三不止。

只是梅家二老向來太平省事，基本沒有什麼急信件需要麻煩公主的人力，所以漸漸的形同空置。

休離時，除了孩子，宣明珠樣樣都和他分割清楚了，唯獨這一樁，因年深日久沒想起來，沒想今日卻破天荒收著了梅家的來信。

將信給梅鶴庭，見他眉頭蹙起，宣明珠猶豫一下，還是安了一句：“你且別急，既為舊疾，想來梅夫人將養一段時日便可好轉。”

眼下忖慮的是老人家病中想見孫，這事該怎麼。

按理說骨天倫，不好斷然攔阻，看寶的模樣也是擔心祖母的，這是孩子的一份兒孝心。可寶年，從沒離過邊過久，如何南下探病了問題。

正想著，聽梅長生說道：“臣正有一事想稟報殿下，宮里方才傳旨，陛下有意命臣巡察江南政。既如此，可否請殿下答應臣一個不之請，令臣帶著寶回揚州探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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