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生未回頭，在那門檻上漫不經心踏了兩腳，“為本做件事，事后，想從良，本幫你找婆家，想做江南名，本捧你。”

他仰頭了眼清皎的月亮，“本不會虧了跟我的人，也不會放了攔我路的人，好好想想，不著急。”

小樓燭燈滅。

梅長生下得樓，余小七立刻迎了上來。

“什麼時辰了？”梅長生抖摟袍子問。

余小七道：“大人，酉時末了。”

梅長生的眉眼頃刻間溫潤下來，“快回家。”

一邊走向馬車，他一邊向掌心呵了兩口氣，有些底氣不足地自語：“聞得見酒氣麼？”

余小七卻當真的嗅了兩嗅，“不仔細聞，聞不出來。”才說完，就被大人掃了一眼。

余小七一臉無辜地趕來馬車，對大人說車備了換穿的干凈。待人登車后，便乘著夜一氣駛回驛館。

到了門口停車，打開車門，見梅大人仍舊是方才的那一，余小七不微愣，“大人為何不換？”

他雖不是如姜瑾一樣自來跟著大人的，卻也被姜瑾代過，說大人潔，要他小心周到地伺候著，所以想不通，大人怎麼突然能忍一酒味了。

梅長生瞧了眼這個不像話的小子。出去一，回來換了一，生怕自己解釋得清？

不理會他，梅長生整了整襟領，又拍了拍臉頰，好讓自己看上去神些，徑自往宣明珠下榻的院里去。

步隨墻門，迎面有一團謐謐燈火從屋舍的菱窗泄出，他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走出幾步，遇見等候的雪堂對他道：“大人回了，殿下正等著大人有話問。”

梅長生眸更為溫存，應了一聲，上前去，輕叩門扉。

里頭道了聲“進來”，他這才輕輕地推開門。

燈下，卸去釵環的宣明珠一頭素發綰在前，正倚著腮百無聊賴地等著。許是剛剛打過呵欠的緣故，子微挑的纖眼尾泛著淺淡的水澤。

聞聲，儇目瞧向門邊，只這一眼，就似兩只小勾子探到了梅長生的心里。

嚨有些發，想看，又不敢十分看實，那兩扇濃的長睫拿不準般輕在燈影里，小心翼翼的：“殿下一直在等臣嗎？”

宣明珠嗯了聲，隨即又掩打個哈欠，“可算回來了，倒也不是我等著你。”

說罷下往里間兒一努，梅長生順著看去，這才發現那帷簾未放的床帳子里還盤端坐著個小人兒。

見他總算看見自己了，穿著紅睡衫的小姑娘雙腮立即鼓起，兩臂抱在前，大聲地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今日學了一首詩：深夜歸來長酩酊，醺醺酒氣麝蘭和！”*

梅長生莫名瞧了宣明珠一眼，隨口接上兒的詩句，“驚睡覺，笑呵呵，長笑人生能幾何？”

寶“啪”地一拍床板，皺著包子臉：“莫給我嬉笑，誰要對詩來著。說，酒氣麝蘭和，這麝蘭香是哪里來的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

宣明珠在那桌邊支頤稱奇，我兒出息了，不是那個一見父親沉下臉罰抄書，就可憐兮兮來抱大的避貓鼠了。

梅長生又看了宣明珠一眼，挑眉走過去，“這是和我說話呢？”

“哎呀爹爹你出門辛苦哩，累不累呀？”寶眼見阿耶走來，立刻叭叭地歪倒在被子上，聲音變得乎乎，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不是說好早些回來嗎，寶見不著爹爹，想您想得快暈古七咧……話說您和誰一起喝酒呀，男的的呀？”

梅長生了的耳垂，怕自己上有雜味沖著，便沒抱，不咸不淡地笑道，“喜歡韋端己的詩，月底前便將十卷《浣花集》背下吧。”

“噢。”寶蔫蔫應了聲，作勢趿鞋下床，“我去瞅瞅二哥哥那兒有沒有。”

“先睡覺。”

“噢。”寶麻利地躺下拉起被子裹好自己。

梅長生俯給抻平被角，看著兒的眼睛，“都是男的，爹爹一吃完飯便趕回了。”

“噢！”寶的眼神亮晶晶。

“還聽睡前故事嗎？”

“明天的吧，兒困哩。”小姑娘對他甜甜一笑，閉上了眼睛。

梅長生目和地微笑，起為吹熄案燈，又將落地罩的帷簾也落下。

轉，見宣明珠在外間，還以先前的姿勢慵倚著，他抿抿，坦然道：

“楊青昭今夜設了人計，不過臣已應對過去。殿下放心，臣不糊涂。”

寶的這副容不會是空來風，那麼必然是宣明珠的人探聽出了什麼，梅長生不以為忤，只覺是對自己尚有幾分關心，才會派人打探的。

按他先前的想法，并不想用這些臟污事煩擾，但既然知曉了，坦白代自然是上上策。

宣明珠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哦。”

梅長生眉心一跳，神更誠懇，怕吵醒寶，那低切的嗓音有一種示弱的意味，“當真的，余七郎可為臣作證。”

宣明珠：“哦。”

梅長生噎了噎，現在他算知道寶是隨誰了。他能轄住小姑娘，對，只有認命的份兒。

甘心俯首，眸里的繾綣幾乎滿溢，“臣錯了，殿下只管治罪便是。”

宣明珠終于正眼看向他。

“別忙請罪，大人的品格本宮自然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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