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自重吧。”

他拖著腔調，退擋到送儺后，低下頭，還是溫和的語氣，“走。”

說罷，梟然側目，警示司部的下屬：“管好你們的眼睛，管好你們的。”

送儺由始至終不語，跟著陸大人走出殿門。宣燾著那道遠去的背影，攢匕首，眼里的芒一寸寸熄下去。

殿外的秋照在送儺的皂履上，忽然停步，垂睫定了幾瞬，霍然轉走回宣燾邊。

陸無咎的眉梢微挑。

只見那姑娘腳底生風地走回宣燾對面，宣四爺眼神回返照似的锃亮，才想說話，送儺抬頭問道：“你真想幫我嗎？”

那雙亙古明澈的眼，靜靜看著他。

這樣專注他的目，已是久違了，宣燾心腔發酸，狠命點頭，下意識手拉，“我就想幫你，真的，你再信我一回。”

送儺避開他的手，深吸一口氣，不輕不重的聲音響徹三清殿：“那日你找來衙門外，對我道，你已經喜歡上我了怎麼辦？可我最需要你回應這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幾年前，我喜歡上一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沒有人教我，我也得不到很多回應。為何到你，就可以無休止地索求，直到滿足自己的心意為止？

“宣無疆，你真的不明白嗎？

“從前你總問我，你在我心中是何分量，有沒有比主子之命、自之責更重一點？那麼，我在你心中，又有何分量？”

很一氣說這麼多話，到后來嗓音沙啞，然而眼神毫無傷，秋泓般的兩汪水，像一面鏡子，照出對方的無所遁形。

宣燾面對這些質問，角輕，一句話也回答不上。

六扇門番役們臉更為震驚，掌司大人方才甩過來的眼刀子都能化冰了，他們哪還敢腹誹同僚。然而這些話被迫耳，他們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啊，一面佩服這小師妹勇猛坦，一面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的靴面子做人形燈。

送儺不畏人言，過去被一個沒有心的人迷了，是自己眼神不濟，卻不是釘在上的污點。

別人長了，不是沒長，笨一點，就想清楚再慢慢說。自己的事自己解決，絕不給六扇門招麻煩。

目視著宣燾，一字一句道：“我從小沒有爹生娘養，但不是草一樣輕賤的人。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加重語氣：“沒有第二次！”

話音落下的同時，送儺出劍挑出宣燾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匕首柄鍔，反手以短刀繞劍挽了個花，隨手擲出，準割下他一片袍角。

錦帛戛一聲裂響，匕首咄一聲搠進地面。

送儺收劍轉，面無表地向殿外走去，對他說出最后一句話：“若真想幫我，行行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宣燾臉蒼白地倒退一步。

那割袍的一刀，如同割在他心上。

當他還抱著循循善進的計劃，打算一步步重新打時，用最決絕的方式給了他迎頭一擊。

他忘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送儺由來倚仗的，是手中利劍。

過去他欺負時，當然可以用武力拒絕，可是這姑娘從來沒有。宣燾知道的，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小送儺，不舍得讓他不滿足，也不舍得弄傷他。

于是他一次次變本加厲……

那麼舍得。

宣燾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在他心深，自己都不愿承認，他這樣想方設法地讓送儺屈從自己，哄騙忘了小醋兒，只認自己是主，是因為一無所有的他，害怕送儺有一天也離他而去。

他不愿承認自己的弱小，便一直用玩世不恭與欺凌別人來虛張聲勢。

終有一日，他最害怕之事還是發生了。

因在他上，果也落回他上。

“阿儺……”他俯拾起那片角，聲呼喚之人已頭也不回地遠去。

送儺走出大殿時，陸無咎還等在原地。

那些擲地有聲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卻不是覺得松了口氣，而是眉心蹙蹙，目鎖著這個恨純粹的姑娘，眸底涌著一種深濃出的緒。

送儺看不懂陸大人眼中緒，見地發兇，有點像生氣……想了一下，小聲解釋道：“他封了特使，不算庶民。”

出劍沒有破規矩。

這一句話，瞬間破去陸無咎心萬千，他低頭笑了。

虧他方才還想，若真的難過了，他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怎會有一個姑娘，如斯脆弱，又如斯堅強，永遠直脊背，一點也不顧影自憐？

就像百里無水源的沙洲也能長出的仙人掌。

“我知道。”陸無咎學認真的樣子，垂眸告訴他的想法，“送儺你很好。”

送儺在那片溫致的眼神中怔忡一下子，不知大人說的好，是指哪一方面，頷首：“屬下尚有許多不足之。”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大人謬贊。”

陸無咎無聲笑了，目過，看向那線暗沉的殿宇。

那人立在高大巍峨的三清像下，有如石化。

宮里派來特使，案子還得鎮安司來查。宣燾的到來對送儺幾乎沒有影響，要說有，那袍子一割也什麼都了結了。

陸無咎篤定今夜留字人還會來，送儺看大人有竹的樣子，想起昨個大人說心中已有數，自然要隨大人堅守天機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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