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旌聽了頗覺稀奇，他上一次被相求出山，還是公主請他赴蜀尋找在雪崩中失蹤的梅閣老，這一回居然有人請他這個兇煞氣重的老朽當人。

該說劍走偏峰，還是百無忌？

老將軍自嘲著忖了一許，沒立刻說答不答應，讓賀容先將人帶來，他見一見。

陸無咎早有準備，提著兩壇陳年的軍營烈燒酒上門，恭敬執晚輩禮拜見。

杜守旌抬眼打量這舉止有容的年輕人，寬肩、勁背、蜂腰、闊履，一看，便是行伍里練出來的板子。

他開口問道：“你便是潛伏南疆十年的‘一人千面’陸無咎？”

“正是晚輩。”陸無咎應后又道，“外界戲傳，老將軍見笑了。”

杜守旌：“不認不識的，怎麼想起我給你說來？”

“不敢欺瞞將軍，”陸無咎道，“下傾慕之人出大長公主府，知您老與大長公主淵源深厚，故腆來拜。求的也是公主殿下看在您老的面上，人之。”

年輕人肯如此坦然，杜守旌對他的觀好了幾分。

他原本對征戰沙場之人便倍親切，更知道死間有多難做，拋去年紀資歷，他對這個以往只聞其名的年輕人其實是有些佩服的。不過人老心閑，偶爾也會生出些莫名的玩心，杜老背著手多問了一句：

“大長公主人在江南，最早也要三四個月后才能回京，陸大人如何這樣早便來說了？”

陸無咎何等敏銳，一眼瞧出杜老將軍的揶揄之意，微無奈。

他憋了憋，還是拱手如實以告：“心急如焚。”

“哈哈哈！”杜老將軍開懷一笑，“你小子倒是盡說大實話，憑這句心急如焚，老朽便替你說和一回。”

陸無咎如釋重負：“多謝杜將軍。”

有了人，聘銀便容易解決得多了。

陸無咎當一不貪二不賄，不過他常年與江湖勢力打道，總有自己的門道。

不說遠的，便說林勝男的父親林總鏢頭，他若暗中去保兩趟大鏢局里出不得差錯的客鏢，林鏢頭還不是敞開大門歡迎他？

實在不行，他在黑市上放兩本自己多年經驗總結出的武功籍，不也是有價無市，媳婦本不就攢出來了嗎？

至于什麼面不面，只要銀子是干凈的，陸無咎沒有舍不下這張臉的。

風霽月的確引人向往，可那樣能換來實實在在的媳婦兒麼，換不來，就西北風里哭去吧！

【燈市】

此事敲定后，陸無咎沒有瞞著送儺，冬至日帶逛燈會時，告訴了。

這一年一度的燈會自臘月冬至起，一直開到上元十八夜。白日為市，夜晚看燈，街衢兩旁彩樓遍布，彩燈連綿，小吃排，百戲雜耍更是層出不窮。

當時正是白天，兩人正在西市的小吃攤邊，分食一種做爊鴨片的小食。新烤出的鴨還冒著熱氣，店家用刀片薄片，用簽子穿了秤好份量，予食客，立地便可品嘗。

陸無咎要了一份，橫著竹簽遞到送儺邊，一張娃娃臉笑瞇瞇：“嘗嘗。”

送儺不曾逛過燈會，也沒有這樣當街吃東西的習慣，被他一只手虛護著的畔，路過的男老游冶喧笑，好像沒人看，又好像人人都在瞧。

已悉了他，但是，還沒悉這樣浩大的煙火盛景。

邊之人察覺了的心，牽住手的五修長手指穿進指，扣得了些，給人以一種無聲的踏實。

另一只手，還耐心地舉著爊鴨片。

陸無咎今日覆了假面皮，卻未遮飾那雙黛麗如湖的眼眸。送儺抵不住他輕的眼波，耳尖微紅，只好低頭就著他的手咬下一片烤鴨。

慢慢咀嚼，道是好吃。

陸無咎就吃剩下的咬了一口，倒覺得一般，心道看來以后要多帶阿儺出來，買許多好吃的給。

一想起這些年只以食為充之用，囫圇進食，不論酸甜鹽淡，他就心疼。

雖然自己在南疆那些年，樹皮鼠也吃，雪水鹿也喝，但憐妻如何不丈夫，他自己是個糙的，阿儺卻應當被心呵護。

無無求，他便將所有看見的好送到面前供挑選，總有一些會合心意。

“阿儺，我已求請杜守旌老將軍為，待到大長公主殿下一回京，我便上門提親。”

說完，陸無咎脈脈低沉的聲音轉而輕揚，“糖葫蘆吃不吃？”

送儺乍聞此事，一時失語。

記得上一回陸大哥帶去水岸的酒樓吃涮鍋子，隨口問了一句：是想從公主府出嫁，還是想在自己宅中登迎親喜轎，便怔愣良久。

當時陸無咎見一臉意外的神氣，笑意無奈：“阿儺當我是什麼人，我不是在玩，陸某是要娶你做妻子的。”

在此之前，送儺從未意識到可以像尋常子那樣穿上簇紅的新娘喜服親拜堂。是一道飄忽的影子，仗劍行走太久，如今有了陸大哥，跟著他便是跟著他，腦海中卻沒有紅塵旖夢的概念。

經陸無咎一語挑破，才恍然，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小家了。

但還是沒料到這麼快，這才幾日，他連提親的妁都請好了。

且這等大事又做什麼與糖葫蘆混著說……送儺心中千番思緒劃過，心一急口便拙，里打個磕絆，“我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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