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日復一日穿梭在刀劍影之中的那些年里,偶爾得片刻息,坐在樹枝頭上唯一的樂趣。
遠的塤聲和琴聲忽然一停,像是兩人合奏出了差錯,那道清泉般的聲叮叮咚咚響起,不知在數落著對面人什麼。
果然如所說,有在,肯定是熱熱鬧鬧的。
既在哪里都可有的熱鬧,他便也無甚可替兄長不放心。
至于他自己……
他要走的路太窄,本就容不下如此聒噪的同行。
第31章
一上午過去, 先生考校各組績,聽到姜稚和裴子宋這里時大贊“如聽仙樂耳暫明”,夸兩人之默契如“山鳴谷應, 風起水涌”, 好一個珠聯璧合。
塤與琴的合奏本是聞,這塤哀婉的音又恰與先生所譜“俞伯牙悼鐘子期”的曲子意境相合, 如此一來, 姜稚和裴子宋便當之無愧得了個第一。
一群世家公子拍馬屁的拍馬屁, 眼饞的眼饞,道裴子宋真是八輩子修來的運氣, 居然得了與郡主同奏的機會, 看先生瞇著眼笑那樣兒,都差直說兩人郎才貌,可堪為配了。
郡主進書院這事本就古怪, 這陣子一直有人猜測郡主其實是來相看郎婿的,所以大家一個個起早貪黑, 日日不落地到課,想著說不準這運氣便落在了自己頭上。
如今一看, 要說這書院里誰能郡主的眼, 果真也就只有裴子宋了——出相府, 年登科卻無心利祿放棄仕途, 來了這書院也不恃才傲,待人和善又世低調, 瞧著確實合郡主脾氣。
晌午,一群人在坐席上頭頭論著這事,有人突然嘶了一聲:“該不會郡主本就是沖著裴子宋來的吧?不然這麼多人,今日怎麼就剛好中了才學人品最優的那一個?”
有人接著回憶道:“你這一說, 我想起來了,簽的時候裴子宋好像本來不是這一,是沈元策晃了把簽筒……”
“……你意思是郡主想和裴子宋一組,沈元策幫了一把?那沈元策和郡主是能這麼幫忙的關系嗎?”
“就是,那怎麼可能!你沒見最近沈元策出風頭的時候郡主都在不爽嗎……”一群人說著說著打消了這個猜想。
這聽起來確實是一個不可能的猜想,如果姜稚和他們一樣不知的話。
一門之隔外,姜稚站在門邊,眼睫著深吸一口氣,默了默,冷下臉掉頭招呼谷雨:“不讀了,回府。”
數九寒冬,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三九天,天崇書院的公子們清早越發起不來,發現郡主連著幾日沒在書院出現,到課的人更是稀稀拉拉了下去。
這日午后天晴,勝業坊公主府暖閣,寶嘉瞧著懶懶倚在人榻上的人,稀奇道:“今兒晌午在我那酒樓上幾位公子,問我近日可曾見過你,你怎的不去書院了……我還說這天寒地凍的,咱們小永盈哪里舍得風吹著的臉,我可沒機會見,誰知剛一說完,你就跑我這兒來了。”
姜稚握了卷閑書,有一眼沒一眼瞧著,張口咬住谷雨遞到邊的果脯,慢悠悠嚼著咽下,又潤了口清茶:“他們倒是膽大,逃課逃到公主的酒樓來了。”
“那倒不是,聽他們說,今兒好似是書院的旬假日。”
姜稚執卷的手一頓,在寶嘉遞來疑問眼的時候,垂下頭哦了一聲。
寶嘉覷覷突然拉垮的臉:“這大冷天的,你能從你那金屋移駕出來,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上什麼事了,說吧。”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姜稚清清嗓子,擱下書卷,從榻上直起些來,“是這樣的,阿姊,我有一位閨中姊妹——”
“嗯?”寶嘉眨眨眼,“除了我,這長安城還有人當得起你的閨中姊妹?”
姜稚輕咳一聲:“我新的。”
“哦,”寶嘉輕輕一甩紗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所以是你這閨中姊妹上了什麼事?”
“對,起因是,有一位暗中來往三載之久的郎——”
“噗嗤”一聲,寶嘉一口茶嗆進嚨,掩著咳嗽起來,侍候在旁的翠眉連忙去拍的背給順氣。
姜稚住了看。
“無事,”寶嘉咳過一陣,拿帕子掖掖角,“就是都三年了,比我想得久了些。”
“……因某些不得已的緣由,他們二人分隔兩地許久,近來才重逢,實則真正來往的日子倒也不算太多。”
寶嘉似是住了驚,點點頭:“那久別重逢,應是人間喜事,這是怎的了?”
“原是喜事來著,可前幾日,那郎也不知怎的,突然便不怎麼愿搭理我那姊妹了,不如此,那日有一樁事,我那姊妹本想與他一道做,他卻故意將這機會給了別的公子……”
“這可是有些過分了!”
姜稚嘆了口氣:“是啊,雖說只是一件極小的事,可以小見大,不就等同將這個人推給了旁的男子嗎?我那姊妹一句話沒留便走了,本想著生氣了,那郎過后總該來解釋解釋,偏是沒有,我那姊妹這回也賭上了氣,不愿再主去找他,這便一連過了好幾日……”
寶嘉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因為這事才不去書院了呀?”
“可不是嗎?你說今日他們旬假,他閑著都不來……”姜稚話說一半,被谷雨扯了一把袖,閉上一看,寶嘉和翠眉笑著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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