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是跑出來，本不曾對誰通報過吧？”王禮輕聲笑了笑，“今早陛下還在說，他和你都不在。不然，還能讓他來護送杜大人出逃的。”

“果然是這樣……這小子，還是這麼不人省心。”

淮何也搖搖頭，笑了起來。

“等會見了陛下，王總管別提他的事。免得陛下知道了煩心。”

“不會的。淮侍衛長留他在外面，不過是不想他平白失了命——這份私心陛下自己也有，不然為何一定要將杜大人送出去？”

王禮的聲音更帶悲憫，

“人非草木，孰能無？自己面對生死是一回事。面對心中牽掛之人的生死，又是另一回事了。人同此心，誰也不能免俗的。”

“……”

“所以淮侍衛長，你也不要對他太過失。他未見得真心背棄陛下旨意。他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只怕是不愿你回到山谷中去吧。回去了幾乎注定要戰死沙場，他心里很清楚的。”

“……”

淮何慢慢前行，沒有說話。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對他更加失。他是陛下的侍衛，若為了陛下將其他人都拋在一邊，我還能原諒他是忠心太過。可現在這樣……他如何配做陛下的侍衛，大燕的軍人？”

……

【山谷外】

“前面就是叛軍所在？”

韓淵就在山谷外側，已經遙遙見叛軍后部了。

“你準備的信燕呢？放出去報信——信燕飛得高一點！別被下來了！多放幾只，務必將信送到！”

“是！”

霎時，數只信燕飛上天空，往陣地方向而去。韓淵似乎有竹，面帶微笑。他聽著徐浩然的軍事部署，連連點頭，

“徐將軍，你做得很好。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將陛下安然救出，這可是大功一件！”

可只有白皎然知道，韓淵握著他的那只手，掌心冰涼。他憂慮地看了韓淵一眼，他心中，其實也有同樣的焦慮——

來晚一步！就算平谷關守軍戰力銳，可陛下那里卻岌岌可危！

若是木朗孤注一擲，加大攻勢——陛下，危矣！

……

【山谷中】

“攻勢更加激烈了！大家小心！”

“保護陛下！”

“等等，那支箭……又是勸降信？”

“不要理他們！陛下可是真龍天子！向他們低頭？癡心妄想！”

李廣寧親自穿上了甲，在山梁之上與侍衛們并肩作戰。戰況一直不算特別激烈——雙方心知肚明，木朗打算活捉李廣寧，辱大燕，再用這皇帝敲開大燕的國門。

木朗甚至故意留了些破綻，引李廣寧逃走。畢竟這些侍衛都太過銳，又不顧死，加上占據了山梁地利，叛軍們本沒有接近李廣寧的機會。只有讓他們出逃，叛軍才能破除地形劣勢，憑借人數優勢去包圍他們，借機俘虜李廣寧。

但李廣寧心里清楚，自己是逃不了的。只要離開這一塊天然的陣地，他就會陷叛軍的包圍之中。逃走的機會只有一次，已經被他讓給了杜玉章了。

侍衛們也清楚，所有人的最后結局一定是戰死沙場。既然如此——就更不可能丟掉尊嚴與榮譽，向叛軍低頭了！

“死戰！不可退！保護陛下！我大燕——必勝！”

一片呼號聲中，突然一名侍衛驚道，

“怎麼回事？那是信燕？這群混蛋還不死心？竟然還用信燕往里面送信！把它下來！”

“好！”

另一名侍衛搭弓就往天上瞄準。可李廣寧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等等！讓它下來！”

“陛下？”

“說不定這不是敵人的訊息……”

侍衛們也恍然大悟。畢竟之前他們曾經借用西蠻人的信燕去搜尋李廣寧下落，此刻自然聯想到了。

“難道是自己人？”

那信燕運氣也實在不錯，從雙方陣地上方飛過，居然毫發無傷地降落在山梁上。侍衛從信燕腳上銅管里出紙條，

“陛下，這似乎是……平谷關來的訊息？”

李廣寧接過一看，神頓時一振！

“好一個韓淵！果然不辜負朕的期——兒郎們！平谷關外守軍馳援，就在山谷口外！我們已經對叛軍形了夾擊陣勢，現在形勢逆轉！兒郎們堅持住！此戰，大燕必勝！”

“必勝！”

……

【叛軍中】

“木先生，他們越戰越勇了！難道是知道平谷關來人救援了？”

“該死……”

木朗用力掀開頭盔，出張而汗的一張臉。現在這張臉上再沒有之前那儒雅淡定的樣子了。他一雙眼死死盯住前方陣地。

“不過一兩百人，居然這樣難纏！該死的李廣寧，真的不怕死嗎？為何還不束手就擒？”

“方才陣地上似乎有信燕飛過……我們殺了幾只，卻沒能死全部。說不定已經將援軍訊息傳了過去，他們才這樣負隅頑抗！”

一邊的徐家軍叛軍將領獻計道，

“木先生，不如我們加大攻勢，看能不能活捉李廣寧？”

“若是加大攻勢，當真弄死了李廣寧怎麼辦？”

木朗沖他吼了一聲，

“我們還要靠著他敲開大燕的城門……起碼他們割上西邊幾個府，來換李廣寧回國！我們就可以憑借著幾個府立國，再與西蠻廣開通商……不然就憑你徐家軍這點人馬，沒有據地長期經營，怎麼能夠事？”

“這……”叛軍頭領似乎有些驚訝，“連木先生你都要與西蠻狗勾結……？”

“何為勾結？不過是賺他們的錢，要他們的馬和弓箭！等到我們站穩腳跟，打下大燕，你想將西蠻滅國，抓他們的壯勞力做奴隸都隨便你！但現在，李廣寧不能死，西蠻不能放棄——這是謀略！你懂什麼！”

木朗吼聲越來越大，

“前面停戰！我去與李廣寧談談！他生來就是個皇子，坐萬里江山，我不信他甘愿死在這個地方！何況還有杜玉章……阿清此來，一定了手腳了！兩條命換他幾個州府，有什麼不劃算？我不信他不肯！”

……

“陛下，對面攻勢突然停了？”

“不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負傷兒郎扶下去休息包扎。”

酣戰半日，就算是如此銳的侍衛隊，也已經負傷過半。李廣寧雖然被眾人保護，依然了幾輕傷，也算是喋沙場了。

此刻戰事稍緩，李廣寧本來也隨著其他將領一同救助傷員。卻不想聽到叛軍那邊高聲呼喚，

“請大燕皇帝陛下陣前一敘！”

大燕皇帝？這是赤自認并非大燕人，而是另一國別了！不然，該直接稱呼皇帝陛下的！

李廣寧臉一冷，行卻如常，本不理會那些臣賊子。

“大燕皇帝陛下！我們不趕盡殺絕，非不能也，實不愿也！還請快些來陣前一敘！不然……”

那邊不見回音，語氣也愈加不敬。李廣寧直起子，面沉沉，往陣前看過去。

卻看到一只帶火的陶罐被高高投過山梁，直接在他們棲的陣地后方炸響！轟隆一聲，火油四濺，點燃地上一片枯草！

“可惡！”

許多人一起撲過去救火，很快撲滅了。陣前濃煙混混，李廣寧捂著口鼻，狠狠瞪向山梁方向——他當然明白敵人的意思！木朗是想告訴他，若他再不出現，叛軍可以將這些火油罐子投到陣地上，到時候炸毀燃燒的將不再是地上枯草房舍，而是他眼前這些活生生的兒郎們！

“這群臣賊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個侍衛跳起來握手中長槍，

“陛下，戴舒請戰！我還能戰！”

“我也能……”

“陛下！林軒請戰！”

“……”

環視這一張張染滿污的面孔，還有他們有些搖晃，卻依舊在勉力支撐的，李廣寧沉默了。四周還圍著他的人不到百名，其中還有一些負傷在。這都是大燕最好的男兒，背負著包圍君主的職責。

若是方才，人人都必死無疑，逞一時勇殺敵也就算了！現在韓淵的援軍就在谷外，邊兒郎卻已經快要筋疲力盡！難道還要讓他們為了自己一時榮辱，白白消耗在這里？

“不必！”

李廣寧起，從侍衛手中接過長槍，

“我去看看他有什麼好說。”

“陛下……他們不過是臣賊子！有什麼資格與陛下對話！”

“他們確實沒有。”李廣寧冷然一笑，“但你們都戰斗太久，損耗嚴重。朕去為你們爭取些時間，你們抓恢復。”

“陛下！吾等還能戰……”

“知道你們能打。畢竟是朕的銳。”李廣寧帶了幾分自得，含笑環視四周，“你們好好休息，說不定還有仗要打。朕去去就來。”

山梁上。李廣寧頭時，第一眼就看到木朗咬牙切齒看著他，一副想要沖上來咬他一口的樣子。他輕蔑一笑，環視叛軍隊伍——他們占據了整個山谷口，打著巨大的“木”字旗。但在約可見的更外側，卻有不同的旗幟約飄揚。

果然如李廣寧所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李廣寧被叛軍堵在谷中無路可逃，可叛軍難道不同樣被平谷關軍隊堵在這山谷中，翅難飛？

“李廣寧，你已經走投無路。你還不投降嗎？”

木朗厲聲呼喚，李廣寧卻看也不看他。

“現在我給你一條生路——投降！念你也有著大燕皇室脈，我不會殺你！你只要退位讓賢，將皇位還給七皇子脈，我自然可以在新皇面前進言，保你一聲吃穿無憂，做一個富家翁！”

“呵。”

李廣寧只當他在犬吠。他可不是為了聽木朗廢話，才來到這山梁上的。

當然，他更不可能有半點投降的想法。他是誰？大燕皇帝李廣寧！區區叛軍，只有在他面前土崩瓦解的份，還癡心妄想要他低頭？

——讓朕看看，你們究竟有多兵力……敢在朕面前，這樣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