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趴在李廣寧懷中,李廣寧的背抵著車廂壁。方才李廣寧胳膊摟他的腰,但車停穩了,那手臂也慢慢松開了。
杜玉章什麼都沒說,只是反手按住那手臂,讓它環住自己的腰。
“!”
李廣寧明顯有些惱怒。他用力一掙,卻沒能掙開。再要掙時,杜玉章幽幽開口,
“陛下,臣的手掌了傷,使不上力氣。若陛下再用力些,臣就真的抱不住陛下了。”
“……”
“所以陛下若是真的不想臣,就告訴臣知道。臣自己起來,陛下也可省些力氣。”
李廣寧作一下子僵了。可他臉上神越發惱火,低聲吼道,
“杜玉章,你這是在脅迫朕?”
“臣不敢脅迫陛下。”
“一口一個臣,你說給誰聽呢?”
“臣永遠是陛下的臣子,大燕的子民。”
“臣子,臣子!好得很!杜玉章,你是嫌朕過得太過舒坦,一大早特意過來想氣死朕不?讓開!”
“陛下!臣一早過來,不是為了惹陛下生氣。”
“那你是來干什麼的?嗯?”
“臣是專程來向陛下賠罪的。”
“……”
“陛下,昨天的事……是臣不對。臣來向陛下賠罪。”
“……”
李廣寧凝視杜玉章,明顯蹙了眉頭。片刻,他輕聲道,
“然后呢?”
“臣還有一個不之請,希陛下能夠全。”
李廣寧臉變了。他了,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不想此時,外面傳來陣陣談聲。
“陛下還沒有下車?”
“還沒有靜。恐怕是之前幾日太過勞累,在車上睡著了。我們也不敢強行去……”
“若是這樣也好。那一名貴的安神香,也算發揮了些效力。既然如此,就不要打擾陛下,讓陛下再休息片刻吧。”
“可西蠻人已經到了,正在往帳篷里走……他們等太久,會不會不好?”
“你管他們呢?他們等著去!一群蠻子,也能與我煌煌大燕相提并論?”
李廣寧推開杜玉章,坐起來。
“你說的事,我們之后再說。”
他聲音有點啞,眼神避開了杜玉章。他的手指尖冰涼,但他起作卻控制得很好,沒讓杜玉章看出什麼異樣。只是,杜玉章依然本能地覺得他不太對勁——或許是因為他太鎮定,鎮定到有些僵了。
“陛下,我……”
“我說了,等等再說!你就那麼迫不及待想離開我嗎?”
杜玉章愣了一下。
——什麼離開?他何曾說過要離開?
“陛下!”
“我說了,你的什麼請求,等朕回來再說!你急什麼?你就這麼急不可耐地要我放了你,要留在什麼西蠻,要去和蘇汝雙宿**?”
兩人對視,都沒說話。李廣寧臉更加難看了。他齒里出幾個字,
“杜玉章,讓開。”
“我……”
“讓開!你不要說話!”
杜玉章不開口,李廣寧只覺心中煎熬。可是杜玉章開口了,他卻又膽怯了,只想將這要命的時刻向后拖延片刻也好。
“……我要去做正事,沒空與你糾纏這些。你若是還懂些事,就別在這時候打擾我。”
李廣寧一邊說,一邊閉了閉眼。他只覺頭痛更甚,太仿佛要炸裂開了。
昨晚,他等了整整一夜,杜玉章都沒有來……蘇汝那一句“躲到我后,離他遠一點”卻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夜。
明明打翻茶壺的瞬間,他只想將杜玉章推到安全的地方,離滾燙的茶水遠一點……可杜玉章下意識的作,居然是在躲避他……原來在他眼里,更可怕的不是燙傷,而是自己?
李廣寧本以為,他趟過這麼多泥濘坎坷,但最終總會柳暗花明。可他沒想到,看似柳暗花明的前路,竟然是一道更甚的泥潭。經過這麼多努力,他以為他終于爬出之前自己親手挖下的深淵,能與他最的人在一起,掙沉重的過去,彼此扶持著向前……
可杜玉章只用一句話,就將他信心打碎了。
他杜玉章。那麼,無論如何都想和他在一起。可杜玉章呢?他還自己嗎?
不,或許該問的不是那個人不……而是那個人的能有多濃烈,在自己長年累月的折磨與消耗下,還能支撐他不計前嫌,選擇與自己共度余生?
畢竟……對手是蘇汝。
其實,李廣寧昨天之前,從沒真的將蘇汝當一個對手。
他看不慣蘇汝,也不過是討厭他膽敢覬覦自己的人。心深,并沒有真的忌憚過他。李廣寧一直認為,自己是皇帝、是大燕之主,他儀表堂堂、權傾天下,蘇汝不過是西蠻這部落小國的主,憑什麼與他并論?就算西蠻現在稱霸草原,可權力財力地位,蘇汝無論哪一點,都不能與自己抗衡!
但昨日,他突然意識到……蘇汝有一點,是他永遠都沒辦法相比的。
蘇汝一直以來,從不曾傷害過杜玉章。
所以杜玉章,真的不會舍棄自己嗎?真的不會拋棄自己這個給了他無數噩夢般折磨的舊人,選擇全新的生活嗎?
李廣寧不敢想,卻又無法真的不想。
昨晚那一夜,他的心被恐懼、懊悔與焦灼深深折磨著。他盼著杜玉章來,又怕杜玉章來了,卻用輕飄飄一句話,就給他判了極刑。
結果,杜玉章當真一夜未歸……
到天邊蒙蒙亮時,他腦中已經全是杜玉章與蘇汝卿卿我我,甚至纏綿糾纏的場景了。
頭好疼……
李廣寧指甲掐在太邊,掐出一道深深的紫痕。他的頭疼得快要裂開,他已經快要被自己瘋了。
“既然如此,就聽陛下的。”
杜玉章輕聲道,
“您先去忙您的正事。我就在這馬車里等陛下。陛下回來后,我想與陛下談一談。”
……談什麼?談你若是不喜歡朕了,朕是不是會將你鎖在深宮?談若是你喜歡蘇汝了,朕要不要放你自由?
李廣寧后槽牙咬得死,太邊突突直跳。他一言不發,轉過頭去,就要下車。
“等等,陛下。”
杜玉章卻從后面拽住他袖子,牽住他的手。李廣寧手指僵,被杜玉章握在掌心里,
“還有這個,陛下您也拿著,或許有些用。“
那是一沓紙,上面麻麻都是小楷,字跡清俊灑。一句句謄寫得干凈整齊,看得出費了不功夫。
“之前陛下說想察民,了解商販們的訴求與想法。那日從集市回來后,我整理了一部分。只是時間倉促,沒能全部整理完,不過最主要的部分都列在這里了。等會陛下可以看一看,若西蠻那邊提出這話題,也好有個準備。”
“……你昨夜整晚都沒有過來找我,是因為筆寫這個?”
“那倒不是。”
“……”
杜玉章沒留意到李廣寧面變幻,只是將那些紙理整齊了,塞在李廣寧手心中。
“若是昨夜才筆,哪里來得及?我前后寫了好幾日,還沒能寫完,昨夜勉強整理出來個雛形。好在談判不是一天的事,還有幾日時間,還有時間繼續完善修改。”
“所以你昨夜一整夜,都在弄這個……”
李廣寧對于“昨晚一整夜你究竟在干嘛”的執著,終于杜玉章意識到了什麼。他怔愣抬頭,
“聽說陛下昨日一夜沒睡。難道,陛下一直在等我來找陛下?”
“……”
李廣寧臉微妙,
“聽說?你聽誰說的?是不是韓淵?他對你胡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
杜玉章坐直了。
“韓大人只是說,陛下昨晚心很不好,誰也不肯見。我別再任,更別折騰陛下。他還說,說我不該傷陛下的心,說陛下傷重未愈,卻一日日煎熬心,都在為這和談準備,人都瘦了一圈。”
“……哦。”
李廣寧神有些不自在。杜玉章抬起手,順著李廣寧腰線將他服向后攏起——那袍服寬大,穿在上確實看不太出態變化。可杜玉章這樣一攏,就出李廣寧腰側廓,確實清減了不。
——為什麼昨日他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沒看出他的憔悴和疲累呢?
——是因為他一直在笑著,一直在放低段去哄自己,沒有提到他的難?所以自己也理所應當地忽略了他的辛苦……
——還是因為自己心思全在那場假祭祀上,在自己的緒與委屈上。所以本沒有想過他是不是也有委屈與緒,更沒有好好看一看他?
杜玉章低嘆一口氣,將頭輕輕抵在李廣寧小腹上。
“……陛下,昨日我不該與你慪氣。我說我喜歡上了別人,說我在祭祀上提到的那個人不是你,其實是騙你的。”
“……”
“我沒有喜歡上別的人。我只喜歡一個人,從最初對他傾心后,就再沒有改變過心意。”
李廣寧的心仿佛忽悠一下子上半空,連呼吸都輕起來。
他低頭看著杜玉章。那人的臉抵在他小腹上,看不見表。李廣寧手在他頭頂,他的手指進那一投訴烏黑的頭發里。
馬車里,仿佛時間都停止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倚在一。
只可惜這份靜謐終被打破,馬車外傳來了韓淵的聲音。
“陛下,西蠻人已經到了。您若是不適,不如今日就讓白皎然出席?您在馬車中先休息一日。”
“不必!”
李廣寧扭頭答了一聲,又轉過頭來,輕聲說,
“玉章,等我回來。我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對你說。”
“好。”
杜玉章點點頭。
“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等著陛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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