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樹剛又對另外幾人道：“你們懂不起嗦，主敬侯大學，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得將第三圈走完。”

又喝了六杯啤酒，侯衛東徹底醉了。他好，著，用手抓起那未吃完的豬手，風卷殘云般地啃得。

李勇渾大汗，一顆顆汗水從他肚皮上直接掉在地上，他見侯衛東喝得太多，就道：“酒就別敬了，劃拳。”

習昭勇一臉不耐煩，道：“劃個錘子，和侯大學再整一杯。”侯衛東喝了不酒，已經難以下咽了。他眼里的習昭勇總是皮笑不笑的樣子，于是拿了一瓶，道：“習公安，我們喝一杯。”

喝下這杯酒以后，這頓午餐是如何結束，侯衛東一直回憶不起，只是聽習昭勇后來說，他是被人拖回了寢室。

原來是發配

侯衛東醒來之時已是傍晚時分，他抬頭看到天邊的云彩，火紅一片，似乎將窗外的樹葉都燒得燃了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他有些艱難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幾乎就是坐在了垃圾堆里面。地上全是雜的品，就如打了敗仗匆匆撤走的營房，舊報紙、玻璃、谷草、竹片、掛歷，占據在屋子最中央。

侯衛東坐在竹制的沙發，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明白自己的境。沙發下面是厚厚一層的黑老鼠屎，老鼠屎集的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啤酒也是酒，喝醉了，也是頭痛裂，且腹脹如鼓。

走進了里面房間，皮鞋踩在干燥的黑老鼠屎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如走在沙灘上一樣。

里間極為簡陋，一張鋪著稻草的床，一張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桌子，還有一張斷了一枝的藤椅。墻上著一張80年代的圖，裝腔作勢，扭作態。

侯衛東將圖撕下來，扔到地上，他推了推關得死死的窗戶，“嘎、嘎”響之后，一株樹葉繁蕪的桉樹鮮活地出現在窗前，在夕照耀之下閃著略帶著金的，格外有生氣。

窗外是一個不大的院子，有一座假山，還有些花草。只是假山上滿是青苔和雜草，花草更被雜草所威脅，只是委屈地出了點點容。這是一個原本還不錯，可是已經如黃臉婆般被人拋棄的院落。

青林山是一座最高海拔在九百米左右的大山，山上樹林茂，還有一些大樹。當年大煉鋼鐵之時，沙州各地都上山砍大樹，唯有青林山的大樹絕大部分保留了下來。主要原因是青林山上的村民世世代代靠山吃山，對森林有著異乎尋常的熱。當青林山下的公社員帶著民兵們準備到山上來伐木時，山上的村民全員，數千男老，拿著鋤頭、扁擔、大砍刀，還有打獵的老銃，公然與山下的公社員對抗。

這一次青林山公然對抗政府，可是縣里的、公社的干部對山上強悍的村民有些顧忌，也不敢違了眾意。雖然最后抓了幾名帶頭的，到底沒有敢強行將森林砍掉，青林山就有一片在沙州市保存最完好的森林。

侯衛東昏頭昏腦地走出了房門，他中午喝醉以后，本不知道怎麼回到這個房間里。這時他才看清楚，這是一幢四層樓房，和學校教學樓的格局相似。每一層十間房，有長長的外走廊，左端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廁所。

侯衛東視力極好，在門口清楚地看到這兩個字，腸胃里馬上就是一陣翻騰。他一陣小跑沖了廁所，剛把頭對準了坑位，就“哇、哇”一陣大吐。中午顧著喝酒，并沒有吃多東西，所以吐出來的東西盡是些湯湯水水，沒有一點實在貨。

從廁所出來以后，又把臉湊向洗池上的水龍頭。用冷水沖了一會兒，這才覺稍稍舒服一些。

“這一層樓就只有兩家人。”順著走廊往回走，侯衛東驚異地發現，整整十間房子，加上自己，居然只有兩間房子。而且唯一的鄰居關著門，只見到窗前映著的燈。

試著拉了拉燈線，還好，在墻壁上的日燈居然亮了。照得滿屋的黑老鼠屎格外刺眼，侯衛東站在屋中間，看著凌如垃圾堆的房間，不呆住了。

有床，床上滿是老鼠屎爛稻草，讓人有床無法睡；有水，不過是走廊盡頭的自來水，沒有可以喝的開水；有電，除了一盞日燈外，沒有電視機、電風扇、電飯煲等任何電；有垃圾，卻沒有任何掃帚、拖把等清潔工；有肚子和滿腹酒意，晚飯在何方卻本不知道。

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一會兒，掛在樹梢的太漸漸沉沒了。侯衛東到格外的孤單，這是他到青林鎮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大醉一場。然后被人如死狗一樣丟在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鬼地方，仿佛回到了80年代，他失魂落魄地想道：“這他媽的是什麼事？”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青林山上也不相信眼淚。經過了一陣大吐，侯衛東肚子里已空無一。空中飄來了陣陣回鍋的香味，而且是蒜苗炒回鍋，侯衛東甚至能夠想象出半半瘦的片在鍋中嗞嗞作響的聲音。

不了這個香，侯衛東回到了房間。可是房間七八糟本無法下腳，他心道：“世上沒有神仙和救世主，只能自己救自己。”便果斷地關上門，走向了陌生的上青林場鎮。

一條青石板路從小院大門延了出去，很有古香古的韻味，沿街的房屋多是昏黃的白熾燈。也正因為有這些電燈，場鎮才有現代文明的痕跡，“真是沒有想到，這一覺醒來就回到了解放前。”這是侯衛東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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