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碾過齒間的剎那，他覺得里的不安定因子又沸騰了起來。

通往市中心的高架橋從層層疊疊的樓宇之中穿行而過，他約已經可以看到那間昂揚立于天地間的高樓大廈了。

可，下一秒，從大廈中間偏上的某個窗口里，驟然躍出了烈烈火。

陸懷淵眼波一震，左手狠狠往方向盤上砸了一下，臉沉得厲害。

那火勢蔓延得極快，就在他的注視下、很快往樓上樓下擴散開來。

滔天的怒意幾乎將他滅頂，男人下意識將方向盤握得更，腳下猛踩油門，超車并道一氣呵，朝著那而去。

陸氏樓下，已經聚滿了圍觀的人群。

消防車輛將這座樓都圈了個水泄不通，因為樓層太高，火勢極難控制。

慶幸的是今晚樓里的人不多，都已經被消防員第一時間救出。

唐夜坐在一旁的救援車上，發型凌、形容狼狽，上還披著一件薄薄的毯子，臉上滿是錯愕和難以置信。

“怎麼會……”

等了一晚上，沒等到該來的人，卻等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赫克托此刻的樣子也沒比好到哪去，皺眉道:“怕是david已經看穿了您的……”

“看穿了又怎麼樣！”唐夜驀地起，杏眸里倒映著熊熊烈火，卻又有種奇異的悲哀，“區區一個david，火燒陸氏大樓，他跟老天借的膽子嗎？”

想到這個計策時便不怕被對方看穿。

甚至，賭的就是對方看穿以后仍會惴惴不安、孤注一擲，前來刪記錄。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赫克托亦是著火舌卷上天空的場景，在滾滾熱浪中開口:“就算david真的有這個膽子，就憑他一個人，也很難在短時間備好足夠的可燃，讓保安都來不及反應，就使火勢大到這個地步。”

唐夜閉了眼，嗓子里一片苦，輕聲打斷:“別說了。”

“老祖宗！這次恐怕真的是……”赫克托咬牙，道，“墨的主意了。”

“我你別說了！”

人大聲喝住他。

那陡然拔高的嗓音，竟是，微微抖。

赫克托復雜地著，“老祖宗……”

指甲嵌進掌心，唐夜卻渾然未覺。

只是睜開眼，茫然地著無垠夜空下的大火，角彎了彎，“赫克托，你說我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赫克托驚道:“怎麼會？您別瞎想。”

人形一晃，似乎已經站不住了，他想手去扶，卻被制止。

一抬手，卻無意間看到了腕上那紅繩。

唐夜瞬間就流下了淚。

背對著赫克托，扶著救護車的車，地面上不停地有水滴落下。

連聲音都是咬著牙，怕被聽出哭腔，“你知道我有記憶以來見到的第一張臉是誰嗎？”

赫克托沉默。

“不是我爸，不是我媽，是墨嵐。”人的手攥了個拳，深深吸氣，卻又流著淚笑出聲，“從小他就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第一次夢是什麼時候，他知道我第一次例假是幾歲，我們是什麼關系，你懂嗎！你能想象嗎！”

他不能。

“父母是什麼，兄弟姐妹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學剛開學、每個孩子都需要登記家里有什麼人的時候，我滿世界地找人問，墨水的墨怎麼寫啊？”

墨水的墨，怎麼寫啊？

仿佛能想象那畫面。

畫面里小孩怯生生地拿著原子筆，輕輕淺淺地問出這一句話。

赫克托眉峰一擰，別過頭去，眼里泛上水。

這些事，他聽墨邊的顧況當笑夜說過。

說是老祖宗月經初的時候嚇得要死，跑到墨屋子里一直念叨著“我要死了”、“我得絕癥了”。

墨也沒有經驗，就抱著往外沖，打不到出租車，一路跑進醫院里。

三伏酷暑，他把送到，就自己中暑昏過去了。

“老祖宗。”他頭哽咽了下，“您不要太難過了。”

這話，他自己說著都覺得好笑。

蒼白無力，連他都說服不了，又怎能安那真正滿心創傷的人？

唐夜單手撐著車，緩緩把自己撐起來。

而后，解開了手腕上編織致的紅繩。

一道傷疤就這麼落赫克托的眼中。

“看見這個了嗎？”唐夜舉起手，像喝醉了般，轉又晃晃地靠在車上。掩面低笑，“我十歲的時候，跟墨嵐一起放學回家，胡同里有人打架斗毆，好幾個混蛋在毆打一個比猴子還瘦的小屁孩。”

赫克托眼尾一，好像聯想起了什麼，倏地抬頭，“是……顧況？”

他幾年前有一次和顧況喝酒聊天，顧況說過很多事。

包括，他當年是怎麼被老祖宗救下的。

也包括，老祖宗為了救他，被人一刀扎在了手腕上，差點連命都沒了。

很難想象十歲的孩子是如何鼓起勇氣撲到寒鋒利刃上的。

顧況說，他問過。

老祖宗卻笑嘻嘻地答:“還行還行，當時竟顧著逞能了，沒想太多。”

后來顧況就跪在十歲的唐夜的病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忠心。

再后來，墨替他還清了債，他便跟在這二人邊，當牛做馬，此志不渝。

“我一直以為，你用心對一個人，對方也會用心對你。”

唐夜笑得眉眼彎彎，可一子涼意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滲進了赫克托心底。

“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但是老天爺給了我最好的朋友，兄弟。他們曾經是我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擺一排出來炫耀的人，他們是讓我相信就算沒有爹媽疼，我也不算被這個世界虧待了的人。”

原本揚著聲音，陡然急轉直下，沙啞疲憊得不調子，“赫克托，你懂嗎？”

“我不是天煞孤星，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邊的人都要離開我，我一個人都留不住？”

抬頭，將淚水倒回去，低低呢喃:“這不是命，是什麼啊？”

赫克托還說話，人群中便有人疾步而來，那強大而有殺傷力的氣場讓赫克托下意識就退了兩步。

男人卻本沒留意他，徑直走到了唐夜面前，將從救護車上活活拎了起來！

他渾縈繞著冷厲人的戾氣，一字一頓道:“唐夜，這就是你我來看的東西？”

旁的陸氏大樓，烈火滔天。

陸懷淵已然無法形容自己心頭之恨，手里的力道愈發大了，“你回來就是為了毀了我，毀了陸氏，這樣你才開心，是嗎？”

他這麼多年的心，都在這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是誰曾經抱著他，溫夜語地說:“你自己開一家公司嘛！開來養我呀！到時候我也去為你工作，好啵？省得你總和墨嵐吃醋，等你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就不管墨嵐了，就一心陪你好好經營，把它當我們的家。”

唐夜。

你自己說的話，

如今，可還有一個字，是被你記在心里的？！

人的杏眸睜大了些，怔然看著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