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怔怔看著眼前那道小小的影,額頭忽然劇烈的痛了下,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沖撞,眉心也隨之蹙了起來。
握住樓梯的扶手,才堪堪站穩。
那邊陸忱星已經繃不住地跑了上來。
擺的薄紗在空氣中輕,像只飛舞的靈,可是到底沒有直接撲進人懷里,而是“蹬蹬蹬”地跑上樓梯,停在人面前兩三米的地方,眼神,帶了怯意。
了,沒出聲,口型似乎是一個“媽”字。
唐夜被這一幕震得心都快碎了。
深吸了口氣,回過頭看向走廊盡頭椅上的男人。
哪怕是坐著矮一截,氣勢卻仍舊如松柏般蒼勁有力,亦顯得淡泊寧靜——大約,是因為他那張英俊深邃的臉上,過于蒼白了。
陸懷淵接收到的眼神,是憤怒,也是痛恨,他劃著椅上前,靜靜睇著倒豎的眉眼。
男人的聲音如同星辰劃過夤夜,揚起一道漂亮的弧線,最終墜深淵,“忱星在這里等了你兩天,總算等到了你。為什麼不敢看?”
“陸懷淵。”唐夜那一瞬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可幾步開外的地方孩細弱的呼吸聲仿佛打在心上,又讓完全無從招架。
一字一字的,用只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話音警告他:“你買下墨嵐生前的別墅,守株待兔等我來,就是為了讓我見?”
“是你兒。”男人微微垂下眼簾,眼底的闃黑中,有極其晦的自嘲和痛苦一閃而過,“你一定說得好像看一眼是你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唐夜嗤笑出聲,手指緩緩扣掌心。
沒有回答,卻用眼神表明了一切。
陸懷淵看了下那邊默不作聲的兒,給宋井使了個眼,宋井連忙過去推著孩的雙肩往樓下走,“大小姐,我們先下去等,媽媽人都在這兒了,總不會招呼都不打就離開,讓陸總先和你媽媽兩個人好好談一談,走。”
唐夜能覺到孩的視線一直凝在自己上,哪怕一直被人推著往相反的方向走。
陸懷淵低眉斂目安靜地觀察,敏銳地察覺到人的鞋尖微微挪了一寸,朝著陸忱星被帶走的方向。
像是一種下意識想要追上去卻又生生止步的場景。
后的書房里,一休閑西裝的慕北辰走了出來。
他先是一驚,而后目漸漸幽深,最終靠著門框,不高不低地揚起角,“故人重逢,怎麼一點電影里的都沒有?”
這張弓拔弩的氣氛是要鬧哪樣?
陸懷淵不咸不淡地睨向他,“花錢你來,是為了裝修別墅,不是來拍電影的,想看熱鬧就滾出去。”
“錢?”慕北辰還是笑著,笑里卻一點溫度都沒有,“你以為我是花錢就能來的小時工,還是……以為自己面子有多大?”
如果不是當年他爺爺被人追債打重傷,被陸懷淵爺爺救下,從此欠了他們陸家一個人,憑陸懷淵那張半點不知道客氣臭臉,他也不屑來這兒氣。
“姑娘。”慕北辰著兜走到二人中間,正對著唐夜,背對著陸懷淵,挑著一雙曖昧的桃花眼,“年紀輕輕的,別這麼想不開,大好青春不該浪費在他這麼不懂風月沒有趣的男人上。你如果想換換口味……”
他低笑,聲音如紅酒般醇厚溫,“我家的大門也為你敞開。”
唐夜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沒有半點反應,反倒是后的男人沉道:“明天你家就只剩大門了。”
慕北辰扯了下,發出“嘖”的一聲,弧度鋒利至極,“陸懷淵——”
“夜夜。”陸懷淵本理也不理他,漆黑的眸子只盯著人的臉,手向,“我們談談。”
“還有什麼話是我在醫院里沒說清楚的?”唐夜退后一步,避開他的手。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他進一尺,就會退一丈。
……仔細想想,似乎是從醫院里他們談完那一次開始的。
陸懷淵出的手于是就這麼頓在了半空中,緩緩收攥拳,“是我不對。”
他說這話時,覺得一苦從心尖沖到了舌尖,臉上卻還是八風不的僵,“不要拒絕我太多次,夜夜。”他抬起眼,眼里的執拗像是快要燒起來,“只要你站在我面前,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就沒有什麼耐心一步步接近你,更不要說是……讓我離開。”
如果有可能,他大約早就在那漫長的五年里,把從心里挖了個干干凈凈了。
“是我不對。”男人嗓音低沉,像是哄,也像是商量,“但是忱星到底還是個孩子,你就去見見,嗯?”
慕北辰驚愕地著剛才還一臉臭屁的男人忽然間跟換了個人一樣,旁若無人地,對著這個人——
俯首稱臣。
是了,這是種很強烈的覺,他此時腦子里閃過的就是這四個字。
他覺得自己可能眼花了。
傲慢矜貴如陸懷淵,他何曾對任何人示弱過?
這個人……
剛才還在墨嵐的書房里抱著一本相冊淚流滿面。
慕北辰抬起手指了下,真是……有趣。
唐夜也基本無視了慕北辰的存在,或者說,是陸懷淵這個男人的存在太強。
有他在的地方,他的聲音,影,氣息,就能填滿別人的每一種。
“不想跟我進去嗎?”陸懷淵問完這一句,沒得到人的回答,便自然而然地看向慕北辰,語調中出了無痕跡的迫,“長了就自己走。”
慕北辰懶得和他爭辯什麼,修長筆直的雙一邁就朝樓下走去。
待他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陸懷淵才繼續道:“夜夜,你剛才的反應告訴我,你那天在醫院說的話,都是逞強。”
唐夜的態度比之先前還要冷漠,“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專門把我兒帶過來求證這個結論?”冷笑,輕慢且嘲弄,“我是要謝謝你,倘若不是你把送到我面前,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把接回來的念頭。”
陸懷淵眉峰一凜,“你要——”
“沒錯。”唐夜打斷他,居高臨下,“你也知道是我兒,我想接回來,有什麼不可以的?”
唐夜側過頭,著樓下那其實不怎麼能看清的孩的影,只覺得心臟近乎死寂的地方漸漸起了波瀾。
眼神里融進了些許溫和,只是片刻,又消弭,“說起來真是麻煩陸公子替我養兒養了這麼多年。”
人輕微勾起的線里出一子慵懶,“接下來的事,就不勞你們陸家費心了。”
陸懷淵沉著臉,一時間竟不知該用什麼表來面對,“我不會讓你帶忱星走。”
他頓了頓,道:“你想和生活在一起,就回到我邊來。”
“陸公子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唐夜臉上笑著,眼里卻連零星的笑意都沒有,“我有足夠的經濟條件養,又和是親,就算讓法院來判,也是判給我。你——又是以什麼立場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說,你不會讓我帶走?”
“我是父親。”
“以后會有別的父親。”
“我是生父。”
幾個字擲地有聲,好似蘊含著男人沉甸甸的怒意。
唐夜被他的話震得怔住,心里猛然生出怪誕又荒唐的覺。
先是驚訝,后才笑出聲,“陸懷淵,你在說什麼?”
男人的手抓著椅扶手,手背上蜿蜒著青的管,“我說,我是忱星的生父。忱星是我和你的兒,有權利生活在父母邊,擁有一個健康穩定的家庭。夜夜,跟我回家。”
唐夜深吸了一口氣,本該是怒的場合,那冰冷的空氣刺著肺腑,卻讓奇異地冷靜下來。
眉眼含霜,最后的笑容也收斂住,面無表道:“陸懷淵,你是黔驢技窮沒話講了,所以才拿這種騙傻子的話來逗我?”
陸忱星是他的孩子?
簡直天方夜譚!
就算忱星不是墨嵐的孩子,那晚在酒店里的人也不可能——
唐夜篤定地這樣想著,思緒卻戛然而止。
因為,男人從椅的靠墊后方拿出了一紙鑒定書。
“忱星的世被陸遠菱和墨嵐過手腳。”他啞著嗓子,在人不可置信的目中,低低道,“為了讓你我相信孩子不是我們親生的,為了讓墨嵐把你從我邊帶走,也為了斷了我對你的念想。”
可是,這些看似不可能越的壑,都沒能阻撓他們的。
卻在他以為他們的其實堅不可摧的時候,被自己親手,摔碎在自己眼前。
“這些年是我一直錯怪了你,陸懷淵只求這一個機會,我只求這一個機會……”
他扶著椅扶手起,不知是不是傷勢未愈的關系,步伐還不算穩,卻像那日在山崖上那般用力把抱在懷里,“我不想煩你,也不想惹你不開心,可是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在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上過著沒有我的日子,我做不到。”
遇到你之前,冰縮寒流;遇到你之後,花柔酒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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