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在辦公的二堂,他這兩天不眠不休,一直在督辦武侯找尋老道玄誠的蹤跡,一刻都沒合過眼,此時他正伏在紫檀木書案上,翻閱著長安城所有道觀的卷宗,明明是春三月,風和日暖,崔珣卻仍然裹著一件黑鶴氅,因為連日勞累,他面愈發蒼白,猶如山巔皚雪,他不斷輕咳,但翻閱卷宗的手指卻一直沒有停歇。
當聽到喜樂聲聲時,他翻著卷宗的手指停滯了下,李楹擔心的看著他,這幾天,崔珣不眠不休在察事廳辦公,也不眠不休的陪著他,不說話,也不苦勸,就是安安靜靜的在這里陪著他,崔珣聽到鑼鼓聲后,本就蒼白的面容又失了幾分,李楹微微抿,手掌綠鬼火閃現,鬼火化熒,飛到窗欞和木門邊,將鑼鼓聲擋在了外面。
整個房間瞬間靜悄悄起來,崔珣沒有抬眸,波瀾不驚的神也沒有變化,只是羽般的長睫微不可見的了下,他纖長手指繼續翻著卷宗,房中只能聽到竹簡被翻開時的清脆嘩啦聲,李楹一直用鬼火封堵外面靜,等鑼鼓聲終于散去,才撤去鬼火。
使用鬼火的時間有點長,此次念力損耗不,加上也兩日都沒有合眼,頭暈乎乎的,扶著額頭,想起緩解下暈眩,但是剛剛站起,眼前就一片漆黑襲來,軀晃了晃,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間,李楹似乎覺到有一雙臂膀將抱起,是崔珣麼,迷迷糊糊的想。
但是卻睜不開眼睛,好像還聽到崔珣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后將抱到房中的鏤雕矮榻上,又牽起榻上錦衾,蓋在的上,他似乎還在榻前守了一會,等確定沒有大礙后,才轉,準備回青檀桌案辦公。
但他的袖,卻被輕輕拉住。
崔珣回首,李楹側過子,費力睜開有些迷茫的眼睛,好像要起,但頭暈目眩之下,子的本不了,崔珣眉頭微微皺了皺,說道:“不要。”
他又說:“你休息吧。”
可他的袖仍然被李楹輕輕拉著,李楹眼神如霧靄朦朧,不是很清明,但白玉一樣的荑扯著崔珣的袖,始終不肯松開。
崔珣低頭看,也著他,朦朧雙眸中,還帶著一小鹿般的怯怯和懇求,崔珣心弦輕微撥,他抿了抿,沒有離開,而是盤坐于李楹榻前。
李楹側躺在榻上,睜眸看著他,屋門窗閉,還燃著火盆,溫度能讓人沁出薄汗,崔珣卻仍裹著一襲厚重鶴氅,李楹想起兩日前,斜風細雨中,崔珣上暗緋服被雨水打,在上,顯得他形伶仃如鶴,相比兩個月前,初見他時,他好像又清瘦了許多,是的,這兩個月,他經歷了聽到盛云廷囑托時的痛極嘔,經歷了要了他半條命的一百笞杖,還有他伯父的事,阿蠻的事,樁樁件件,都是誅心之舉,他又怎麼能不清瘦呢?
李楹鼻子忽然一酸,悄悄垂下眼瞼,烏黑睫遮住眼眸,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神變化,崔珣卻忽說了句:“你先休息吧。”
李楹睫微,抬眸,輕輕搖頭:“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崔珣沉默半晌,道:“又何必呢?”
李楹也沉默了,片刻后,忽問道:“崔珣,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崔珣大概是沒有預料到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沒有說話,李楹輕聲道:“我以后,不會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張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李楹說到后來,神有一張,崔珣定定看著如一汪清泉般的眼眸,他從來不愿跟人解釋什麼,也從來不愿意跟人敞開心扉,就如李楹之前所說,他總是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面對清泉般的雙眸,他終于開口,說道:“其實,也不是。”
“不是什麼?”
“剛開始的時候,是有點生你的氣。”
“后來呢?”
“后來……生我自己的氣。”
“為什麼,要生你自己的氣?”
崔珣自嘲一笑:“大概是,氣我找不到貓鬼,氣我需要一個弱子以作餌,氣我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李楹眼眶微微有些潤了,他還是在氣自己的無能為力,正如此次阿蠻
的事一樣,明明是沈闕作的惡,他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上,為此自般的兩日不眠不休,只為了早日抓到玄誠,將阿蠻從沈闕解救出來。
這種事,六年來,他想必已經經歷了千次萬次,那顆心,也早已傷到痛無可痛,李楹忽然有些明白,那日酒醉,他為什麼跟說,救不了他,這世上所有人,都在罵他,罵他貪生怕死,罵他辱沒家聲,罵他以主,他們都厭惡他、唾棄他、鄙視他,包括他一直保護的阿蠻,以及天威軍的家眷,他們都在憎恨他,卻沒有半個人,愿意停留下來,問他一句,這些事,是不是真的?
他大概也掙扎過,求救過,他應該也想讓人幫他過,他跟他自敬仰的伯父試探的說起盛云廷的案件,但只換來冷冰冰一句:“你為什麼不死在突厥”,他大概是徹底絕了,所以寧愿一人扛起所有的事,寧愿將一顆心永遠封閉起來,寧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辯,這樣,或許能些傷害。
李楹著他,他盤坐于榻前,離很近,昳麗如蓮的臉上面蒼白到幾近明,厚重鶴氅里的軀病骨嶙峋,修長如玉般的脖頸還能看到猙獰傷疤,但那雙眼眸,神卻淡到仿佛什麼傷害都沒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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