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在懷疑什麼，他沒有告訴李楹，他也希，是自己懷疑錯了。

夜間的芙蓉園，一片靜謐，芙蓉花期未到，園中的桃花與茱萸等花倒是競相綻放，碧湖湖面倒映著的如鉤明月與似錦繁花相映趣，亭臺樓閣掩映在綠樹紅花之間，巧雅致，湖面中央，還盛開著一株并蓮，須知蓮花夏日才開，此株并蓮提前盛開，渾天監上表說是君賢臣忠，天降吉兆，圣人于是龍大悅，攜文武百前來觀賞這株并蓮，唯獨崔珣稱病未去。

他在突厥所有的不幸，都源于“蓮花郎”三字，這讓他如何不憎惡蓮花。

所以崔珣與李楹經過湖畔的時候，他加快腳步，看都不愿看蓮花一眼，李楹轉頭瞥了眼湖中灼灼明艷的并蓮，心中幽幽嘆了口氣。

兩人走到花仆房，花仆房在芙蓉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據宮人說這里已經二三十年沒人居住了，以前倒是住過一個花婢，被當時的百騎司都尉金禰查出私通外臣，酷刑供下不幸亡，之后，就聽說這花仆房鬧了鬼，沒人再敢來了。

崔珣道：“那花婢應是冤死的，太昌案發生后，先帝大殺門閥，金禰作為百騎司都尉，先帝的親信，自然要沖鋒陷陣，他要對付的，應該不是這個花婢，而是那個外臣，這花婢不過倒霉上罷了。”

李楹聽的心驚：“那這個花婢，不是十分可憐嗎？”

崔珣不置可否：“太昌新政剛開始推行的時候，難如登天，世家門閥對新政都抵萬分，政令即使出了長安，到各州府，也都奉違，太昌二十年的守歲宴，更是一半大臣借故不出席，以示不滿之意，先帝雖憤怒萬分，但對此種狀況，一時之間，也不好發作。”

他說到這里，李楹不由大概猜到了之后的事，果然崔珣繼續說道：“公主落水之后，太昌案發生，長安城死亡數萬人，世家門閥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圣人，不再是年登基，薛太后掣肘的傀儡天子，而是大權在握的獨斷帝王，世家噤若寒蟬，自此新政順利推行，再無阻礙。”

李楹臉上神，不由愈發凝重，崔珣徐徐道：“這個花婢，不過是死的數萬人其中一人罷了。”

李楹覺得有些惘然，雖然知道太昌案，死亡者眾，但看到眼前這破舊花房時，才對“死亡者眾”這四個字有了更深的實，張了張口，忽說道：“崔珣，是我導致了他們的死亡。”

崔珣道：“不是，是先帝。”

“但沒有我，阿耶也不會殺他們。”李楹苦笑：“崔珣，我會不會下地獄？”

崔珣只是道：“此事與公主無關，如果公主能夠選擇，也定然不愿意發生此事。”

他這話，倒讓李楹心慢慢安定下來，李楹眸中迷惘神漸漸褪去，良久，道：“你說得對，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也不會愿意發生這件事的。”

走進花仆房，眼前似乎浮現那個花婢的影，喃喃問道：“崔珣，你覺得，我阿耶，是個什麼樣的人？”

崔珣抿，說道：“一殺多生，他是個，合格的皇帝。”

殺生雖為罪業，然殺一人，得生萬人，卻為功德，所以，太昌帝，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花仆房中，還能看到人生活過的痕跡，想必是金禰留下來的，李楹不由道：“這花婢是被金禰所害，他居然還有膽量住在這里。”

崔珣道：“金禰定然是想，活著都奈何不了他，何況死了。”

李楹想到自己，魂魄之，確實奈何不了間之人，就連現出形都不能，苦一笑：“他想的倒是對的。”

崔珣見似有郁郁神，于是不再提這話題，而是在花房四周蹲下查看，李楹也學著他在墻邊仔細找著，忽然李楹發現墻角的一塊磚有些松，出那塊磚，果然發現里面有一樣東西。

那是，通關所用的紙質過所，憑此過所，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去往大周任何地方。

李楹將紙質過所遞給崔珣，兩人打開一看，只見過所的名字并不是金禰，而是一個陌生名字，李楹不由道：“這過所是假的嗎？”

崔珣看著上面的尚書省印，搖了搖頭：“不是，是真的。”

“那這上面不是金禰的名字，是他的？”

“未必。”崔珣將紙質過所疊好，置袖中，他說道：“回去一查便知。”

月明星稀，崔珣和李楹走在湖畔的垂绦柳下，湖心是灼灼的并蓮花，李楹看了眼那株并蓮，又不由側目看了眼崔珣，他眉頭微微皺起，臉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還在想那張紙質過所，還是因湖心的并蓮花，又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

后者的可能，應該更大些。

李楹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突厥的兩年經歷，給崔珣造了太深的屈辱，以致于稍微和突厥有關的東西，他都不愿去，可以理解他的這種心，畢竟進阿史那迦記憶后，看都覺得不了，何況是親經歷的崔珣呢。

手指忽揚起綠鬼火，鬼火悠悠來到湖心，變一團薄霧，遮掩住那株并蓮。

崔珣頓住腳步，他看著湖心的白薄霧，目又投向李楹臉上，李楹抿了抿，輕聲說道：“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崔珣清冷如寒星的眼眸之中泛起一容，他默默頷首，便繼續和李楹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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