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很是讓人心，但金禰是何等狡猾，他這一生背叛過很多人，也被人背叛過，在突厥的時候，他得不到尼都可汗重用，于是明明偵查到蘇泰要弒兄，卻沒有上報，反而和蘇泰結盟，但沒想到蘇泰繼任可汗后，居然要殺了他，他愈發不相信任何人，裴觀岳自然也不例外。

他沒有答應，但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已無退路，這長安能保他命的三個人，阿史那兀朵明確拒絕了，崔頌清迂腐清高，頂多能給他一張偽造過所，也只有裴觀岳能救他了，他連夜進了裴觀岳府邸，出來后，就直奔大理寺自首，在大理寺，他對自己的叛國罪行供認不諱，大理寺卿盧淮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十分配合，審訊到最后，盧淮問他：“崔珣，是否也投降了突厥？”

金禰點頭：“是。”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天威軍主帥郭勤威，也是他殺的。”

天威軍主帥郭勤威，經百戰，威極高，曾經率孤軍深大漠，一箭殺突厥葉護，是突厥人最恨最怕的對手，落雁嶺一戰，郭勤威寧死也不愿做俘虜，自殺殉國，頭顱被割下，遍傳突厥軍中，郭勤威雖然忠烈可嘉，但因決策失誤，導致關道六州淪落突厥鐵蹄之下，還是了被口誅筆伐的罪人。

可按照金禰的說法，郭勤威不是自殺殉國，頭顱也不是被突厥人割下，而是崔珣因為貪生怕死而殺了他，并割了他的頭顱，獻給了突厥人，天威軍群龍無首，這才兵敗如山倒，于落雁嶺全軍覆沒。

這個證詞，滿座皆驚

。

盧淮問：“既然郭勤威是被崔珣所殺，那為何突厥人以前不說？反而傳訊到大周說他是自殺？”

金禰曖昧笑道：“自然是因為突厥公主喜歡崔珣，公主對崔珣百依百順，崔珣怕此事暴他將在天下再無立足之地，所以央求公主傳訊到大周，說郭勤威是自殺，他崔珣是被俘，其實，他哪是被俘？突厥圍困落雁嶺的時候，他就起了投降的心思，他當時是郭勤威親信，趁郭勤威不慎，他就殺了他，然后提著主帥頭顱，歡歡喜喜，投奔突厥去了。”

茲事大，饒是盧淮再鄙夷崔珣，但這般駭人聽聞的罪行，他也不愿貿然聽信金禰一面之詞，而且崔珣固然人品低劣，金禰這個早就投降突厥的百騎司都尉就不低劣了嗎？他沉道：“你說的話，可有證據？”

金禰道：“宮中惠妃也是從突厥而來，可以作證。”

金禰有竹，宮中的惠妃，自然也是計劃的一環，只要惠妃做了證，加上他的證詞，崔珣不死也要下獄，而獄中一切裴觀岳都安排好了，這次定然要取了崔珣命。

但他萬萬沒想到，昨夜惠妃出宮被太后查獲，差點被勒死在蓬萊殿，哪里還敢出來作證，而且就算敢，皇帝也不讓。

盧淮去問，惠妃只推，說自己久居突厥母家，對落雁嶺之事并不清楚，惠妃突然變卦，計劃全盤推翻，此事就只剩下金禰一人證詞。

盧淮惱怒，再次提審金禰，用刑時，金禰卻急中生智，嚷道：“我還有證據！”

“是何證據？”

金禰道：“郭勤威是被崔珣用鐵胎弓的弓弦割下頭顱，若能取來崔珣鐵胎弓，再對比郭勤威頭顱切痕，就能水落石出。”

“崔珣鐵胎弓在哪？”

“就在他的手中。”金禰想起昨夜，他遠遠看著崔珣用鐵胎弓改造的木駑殺夜梟的一幕，頓時恨得咬牙切齒：“郭勤威的頭顱仍在突厥，如今突厥有意與大周修好，并送來阿史那迦公主和親，若和突厥討要郭勤威頭顱，他們也不會不給。”

盧淮道：“討要頭顱需要時日，去往突厥需要時日，回來也需要時日，這一番折騰下來，最快也要將近一月了，怎麼知道這不是你茍活的借口？”

金禰道：“盧卿若不愿大費周章的話，大可以稟明圣人，直接將崔珣下獄，嚴刑拷打，也能吐出真言。”

盧淮冷冷道：“屈打招，這是崔珣的作風，不是我盧淮的作風，我雖不才，但手下無一冤魂。”

金禰曬笑：“難得這大理寺獄，居然有盧卿這樣的青天。”

只是盧淮想做青天，能由得他做嗎？他眼中的申冤明理之地，早挾勢弄權之所，否則為何四年前崔珣自突厥回來時，明明上遍傷痕，也央他們去突厥一查究竟，大理寺獄卻裝聾作啞，一昧刑求，要他吐叛國事實，這本該主持公義的大理寺獄，早就冤魂了。

盧淮能夠這般天真，也不過因他有叔父庇佑罷了。

盧淮聽出金禰話語中的譏嘲之意，他眉頭一皺，不與他計較，而是道：“你說向突厥索取郭勤威頭顱，突厥，焉知送來的，不會是個假頭顱？”

金禰道：“崔珣佞幸之名，傳遍天下，他又是突厥人放回，如果突厥人說他的好話，那要警惕警惕，說他的壞話，對突厥有什麼好？況且，鐵胎弓在崔珣手上，難道突厥人還能于千里之外，變出一個被鐵胎弓弓弦割下的假頭顱嗎？”

盧淮心想，倒也是這麼回事，他冷眼道：“金禰，若你有半句虛言，定教你生不如死！”

金禰只道：“將死之人，不敢有虛言。”

盧淮思忖半晌：“好，那我就稟明圣人，再行定奪。”

盧淮將金禰證詞稟告圣人，果然滿朝文武嘩然，即使是崔頌清也驚愕萬分，回過神后，他深以為恥，不愿為崔珣分辯半句，他尚且如此，更別提清流和盧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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