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君雖不懂風月,但于風月上并不遲鈍。幾乎是看見郁清梧那雙含目,就懂了他這段日子的語還休。
雖不懂他為什麼上會一哭二哭三哭——但他這個人,相之后也能發現,還是很哭的。
即便不哭,眼眶也容易泛紅。
蘭山君貫來不哭,也從不愿意哭,但許跟他在一,哭的時候也越發多了。
嘆氣一聲,想到他腫起來的雙眼,很是不知所措。
——他為什麼會哭那個樣子?
是用至深,知道不會回應?是違背了自己一生無妻的志向,所以備折磨?
但無論如何,他確實了。
蘭山君即便早已將元狩四十九年的郁清梧看得分明,知曉他是活生生一個人,有有,有有義,知道他不是于宴席上聽聞的一言以蔽的權臣臣。但依舊從沒有想過,他會對有男之。
將他看是一個救苦救難的圣僧。
他普度眾生,但不需要他渡。
能渡自己。
因為能渡自己,想的和他,是同舟共濟,而不曾想從他上得到什麼,何況是男之。
蘭山君再次嘆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此時,倒是懂得了他方才的不愿意開門。
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打開那扇門他進屋。
屋外,錢媽媽恨鐵不鋼的看著在院子門口徘徊了無數次的郁清梧,低聲罵道:“是你做錯了什麼事,讓山君趕了出來,還是你做錯了什麼事,做賊心虛,不敢進屋了?”
郁清梧本本分分的道:“我既做賊心虛,山君也不愿意讓我進屋。”
哦喲!天老爺!錢媽媽一手指頭在他的頭上,“郁爺!那你就是做了兩件錯事嘛!”
郁清梧被得頭一低再低,“嗯。”
他悶聲道:“錢媽媽,你我這雙眼睛吧——這雙眼睛瞎了,也就不惹事了。”
錢媽媽:“……”
啼笑皆非,干脆與他做一東風,高聲道:“郁爺,既然如此,那我就瞎你一雙眼睛——”
郁清梧不曾想竟敢高呼,連忙嚇得轉去看屋子,既惶恐又期待,卻見那扇門遲遲不開,門窗上也并無人和燈的影。
他垂頭喪氣,心里苦:早知道,他就不該開門。
但剛這般想,就見屋門驀然打開,山君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郁清梧頓時又想:也許開了門,終算是好事。興許事有轉機呢?
總是要有一個還俗的機會,總是要讓知曉,自己也是個男人。
他有七六,有貪,有私,上實在是合合理。
只是看著那一雙無目,他又不敢放肆,只好道了一句,“山君——錢媽媽要瞎我一雙眼睛。”
錢媽媽震驚:“……”
郁清梧:“難道您方才沒有說?”
錢媽媽:“……說了。”
郁清梧:“您還嗎?”
錢媽媽遲疑,“我還嗎?”
兩人齊齊看向蘭山君。
蘭山君轉進屋了。
郁清梧躊躇不定,錢媽媽一腳踢過去,“快去吧!不然我踢斷你一雙!”
郁清梧被“踢”
得進屋了。
山君不在外間。
他關了門,走到拱門,輕聲道:“山君……我,我來給你早間續燈。”
蘭山君嗯了一句,并無多話。
但于郁清梧卻已經夠了。他沒有被掃榻出門。他還能睡在榻上,就證明山君這水靈靈的蘿卜,還是將帶出來的泥填了一些進他這個壑難填的里。
他抱著被子,發出滿足的喟聲。
蘭山君卻睡不著了。
他在裝傻。也能裝傻。
這份傻不知道能裝到什麼時候,但確實不知道該如何理這份關系。
一夜無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等天亮的時候,側頭,就見郁清梧正在為換燈。
兩人三月婚,如今十二月。婚多久,他就早起為換了多次燭燈。
他還給買了許多不同的鐘馗除妖燈。
也曾拒絕,但他說:“我早間總是心悸,不知為何,為你換一換燈,便覺得心平穩多了,覺得燈一亮起,今日便又是一個好天景。”
就隨他去了。
如今細細想來,他的意早已就了出來,只是做了瞎子而已。
嘆息一聲,低聲喊:“郁清梧。”
郁清梧卻不敢聽,生怕聽見自己不喜歡聽的。既然眼睛已經惹了禍端,耳朵就不要再惹禍了,他愿再讓錢媽媽聾他一雙耳朵。
他急急道:“錢媽媽我呢,我先出去了。”
蘭山君只好作罷。也沒有想好要怎麼說。
今日還要進東宮看太孫妃。郁清梧卻不用去東宮了,他到底是臣子,未有正事,多去不好。
他去了太仆寺。又請龔琩喝酒,問,“你覺得宋知味這個人怎麼樣?”
龔琩是個致的紈绔,聞言意味深長的問:“你問哪方面?”
郁清梧:“自然是各個方面。”
龔琩:“他那方面不太行。”
“其他還好的。”
郁清梧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不是說斷袖之癖嗎?”
龔琩理直氣壯,“你沒聽說過嗎?他是……”
他手掌翻了翻,“下面那個。”
下面那個,怎麼行?
郁清梧這陣子實在忙于王德義和林奇之事,對宋知味沒有關注,他既詫異又痛快的問:“怎麼傳出來的?”
龔琩出一個猥瑣的笑容,“有人去問文淵侯這事,文淵侯一激,說自己從來都是雄風不落。”
他既然雄風不減,那宋知味肯定不行。
郁清梧給龔琩斟酒,“除了這些,他還有什麼可說道的?”
那還真沒有了。龔琩道:“他這個人,年的時候讀書用功,文章很好,人品也行,雖不假辭,但卻
有一君子骨,
很是正派,
在人追捧得很。”
“只再是厲害↑_↑↑↑,
有宋國公珠玉之前,
他家權勢已然滔天,再進一步,難道還要跟皇家相比嗎?”
龔琩看看左右,“陛下可不愿意!”
宋國公也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蟲,思量再三,就沒讓宋知味朝為,只去了國子監當個小差,于是諸人就說他淡泊名利。
但即便這樣,郁清梧當年考中探花,做出經世致用文章名聲大噪時,宋知味的名氣還在他前面,被好事者合稱為“北宋南郁”。
龔琩說到這里,揶揄道:“誰知道多年之后,你們竟然還有一段緣分……當初嫂夫人看上你舍棄宋知味的事,如今還有人津津樂道。”
郁清梧:“宋知味這樣的偽君子,怎麼能得到姑娘歡心?”
這倒是。因之前連說四家都無終而返,宋知味私德的名聲確實越到好人家的姑娘。
但這也并不能影響他最近在朝堂上很是顯眼。
宋知味補的是兵部職,領的是主事缺。因前任兵部尚書林奇被殺,新任兵部尚書楊馗無人可用,干脆用起了宋知味,而他能力確實出眾,在兵部行走如魚得水,很是得重用。
龔琩拍拍郁清梧的肩膀,“怎麼,你還記恨他呢?”
郁清梧笑起來,“我記恨他做什麼?”
龔琩:“也是,雖然他厲害,但卿你更厲害。”
就郁清梧一人,便幫扶皇太孫殺了齊王三員大將,已然為蜀黨繼徐大人之后的最大勢力。
他娘就說,“郁清梧這個人,揣測陛下的心思極準,不僅豁得出去,還忍得了氣,他日必大。你跟著他,倒是沒錯。”
龔琩便熱的給郁清梧倒酒,“卿,你打聽他到底做什麼?”
郁清梧:“你知道他跟楊尚書說什麼?”
龔琩:“什麼?”
郁清梧譏諷,“他還想賣太仆寺的馬給兵部發軍銀。”
這事確實沒有冤枉宋知味。
太仆寺重新歸馬,賬目清楚,皇帝暫時無錢可用,又將欠太仆寺的一千萬兩銀子當做忘記了,于是兵部也無錢可用,更加沒有錢給戰士發俸祿。
楊馗初到兵部,愁得腦袋都痛了,宋知味便出了“延續舊例”的法子。
龔琩臉沉下去,“他有病吧?!”
他這輩子也沒有想過自己對馬能得如此深沉。
誰敢賣馬,他就罵誰!
“國計艱難什麼模樣了,太仆寺的
馬再賣下去,百姓還怎麼活?因為蘇老大人的死和你死咬林奇養戰馬的事,陛下才對咱們重新歸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怎麼,這事都做好幾個月了,他又要來攪和?”
郁清梧:“我聽你方才所言,他這個人,權利得很,怕是想要借助咱們的肩膀去奪名爭利。”
龔琩拎起酒壇子大怒道:“干他丫的!我現在就砸破他的腦袋!”
郁清梧將酒壇子接過倒了一杯酒給他,“如今我還能信得過誰是真心實意,不摻雜半
點私心為太仆寺?我只信得過你了。”
本作者枝呦九提醒您最全的《山君》盡在[],
“我心里也怒,卻也不能與外人言。畢竟他也是為了邊疆戰士好。”
龔琩激又憤怒:“為了邊疆,便去著陛下拿錢,著咱們算什麼本事——陛下欠咱們銀子呢!憑什麼還要咱們拿錢?”
郁清梧詫異的看他一眼。龔琩不好意思的問,“卿,你看我做什麼?”
郁清梧失笑道:“那麼多人,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可只有你說了出來。”
龔琩慌張道:“那大人,咱們怎麼辦?”
郁清梧:“等。”
今年的軍銀俸祿都還欠著各地呢,兵部已經上了幾道折子,可陛下還是無于衷。
如今快要過年了,各部不好催,等過完年,才是一場大戲的開幕。
他也拍拍龔琩的肩膀,“明年開春,我太仆寺卿的調令便下來了。到時我勢必死咬住宋知味不放,非把他咬下一塊才行。”
“我朝著前走,自然不能時時顧忌后頭,你的份在那里,輕易無人敢你,我便把后頭的事給你了。”
龔琩便覺得自己好似一瞬間長高了許多,能夠撐起天地來,狠狠點頭,“卿,您放心,誰敢賣我的馬,我就宰了誰!我在,馬在。馬亡,我亡!”
郁清梧:“快過年了,別說死。”
龔琩:“呸呸呸!”
郁清梧看看天,拎了拎酒壇子,“我要回家了。”
龔琩:“那你拿酒壇子做什麼?”
郁清梧眼神閃著寒,“我氣不過。”
龔琩崇拜極了,“魏王果然說得沒錯,你這可真是‘一旦迫之,必發狂疾’。”
郁清梧:“……”
并不是那麼的好聽。
龔琩卻忍不住帶路了,“走走走,就砸酒壇子這事,我自小做到大,過年之前,咱們給宋知味來個開年紅!”
元狩四十九年臘月初十,宋知味的頭第一次上藥。
他臉鐵青,平日里的淡然再也維持不住,痛聲道:“這群紈绔!”
宋國公皺眉道:“怎麼回事?”
宋知味卻覺得沒有面子,深吸一口氣道:“走在路上,龔琩他們在打架,我被殃及了。”
宋國公:“是被殃及了,還是被針對了?”
宋知味:“針對了。”
他淡淡的道:“估著還是為了兵部銀子的事。”
宋國公嘆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宋知味嗯了一聲:“兒子不會跟傻子計較。”
宋國公卻知曉計較也沒用。陛下對這群皇親國戚護著得很。
尤其是太孫妃中毒一案出來,陛下的態度更加明顯。
宋知味一邊上藥,一邊問:“父親,太孫妃案如今怎麼說?”
宋國公:“外頭并沒有傳出,但聽聞太孫抓出了兇手,如今正在刑訊。”
他心中升起了一惶恐,“怕是又要攪弄出風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