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梧眼睛瞇起來,“鄔閣老,你這話太放肆了。”
鄔慶川卻笑了笑,沒有再說,而是道:“清梧,你的道,難道就沒有越走越偏嗎?”
他理了理袖子,“看見倪萬淵如此死去,你心中作何想?”
“現在,國子監的學生應該已經圍著刑部開始為倪家喊冤了——他們如同倪萬淵一樣,不懼生死,只為心中道義而亡,難道不比你高貴?難道不比你現在的茍且生高尚?”
郁清梧聞言,“你到底想說什麼?”
鄔慶川就靜靜的看著他,“郁清梧,不要假清高。”
“你與我,也沒什麼兩樣。”
郁清梧就哈了一聲,仔仔細細打量他良久,而后搖頭道:“從前,我走的是徑,與閣老是歧路,我說不得誰對誰錯。”
“但現在閣老手上沾滿鮮,我行的便是涇,與閣老是涇渭分明,對與錯,幾十年后,幾百年后,甚至是幾千年后……后人一看就知,你我誰對誰錯。”
他從不覺得自己不曾死諫是錯。
他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鄔慶川嗤然,“等你知道更多之后,希你還能說出現在這句話。”
他意有所指,“你娶了鎮國公府的姑娘,現在想來,竟然還是有些緣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個大劇和一個進度就正文完結啦^o^
不過番外有點多這本,因為我想寫下前世和郁清梧在平行世界看見山君那本札記的宿命故事嘿嘿
不過你們放心,我番外都是萬字更新一般,一個小最多幾章就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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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在書房里面待得太久,還傳來哭聲——趙媽媽著急得要死!
跺腳,說的也是:“要死,要死哦!”
竟然有了幾分錢媽媽平日的做派。
而后又提著早已準備好的食盒問:“還不能送進去嗎?”
錢媽媽一邊剝菜葉子一邊笑道:“你急什麼?男人會哭是好事,能哭得久,還是門罕見的本事。”
擺擺手,趙媽媽安心,而后把菜葉子往菜籃子里一丟,歡喜道:“老話說,烈怕纏郎,郁爺哭得多了,說不得就能哭回屋子里去——天底下愿意哭的男人可不多。”
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山君腰桿太直,眼淚太深,就得讓郁爺這種人來配。
趙媽媽心里還是偏向蘭山君的,遲疑道:“夫人許是也哭了呢?晚間怕是又要做噩夢。”
錢媽媽就看看,搖搖頭,“山君要是會這般放肆的哭,我就不擔心了哦。”
抱著菜籃子站起來,“走,咱們不管。”
但剛走幾步,就見不遠的書房門打開,蘭山君朝著們道:“錢媽媽,我了。”
錢媽媽笑起來,趕和趙媽媽提著食盒過去,“來,吃去吧,不夠再我們。”
蘭山君哎了一聲,道過謝轉進屋,將門關上,又彎腰把食盒里面的菜端出來擺上。
天暗了下來,郁清梧在一邊點燈。余瞥見這一幕,恍然想起在東宮時,太孫妃也曾這樣為太孫擺過飯。
他心中悸,舉著燈過去,將燈放在案桌上,開始盛飯。
一人一碗。
兩人面對面坐下吃飯。
郁清梧趁著筷子是干凈的,試探的給夾了一筷子筍,“山君,你知道我是因何而死的麼?”
蘭山君本是沉默看碗里的菜,聞言頓了頓,搖頭:“不知。”
抱歉道:“我當時并不關心朝政……如今想來,我都不懂之前的自己,為什麼看不到宋國公府之外的人和事。”
年歲和見識,確實讓人自己拘束自己。
但是,“你的名聲不太好。”
道:“我在宴席之上聽人說你結黨營私,貪權奪利,背叛師恩。”
郁清梧便想了想,道:“這個罪名過于籠統,想來是沒有好的罪名給我,又急著殺我——我估著是皇太孫去世了。”
蘭山君皺眉,“但我當時并未聽聞太孫去世的消息。”
郁清梧又給夾了一筷子藕尖,“你可知,當年先太子去世,也是過了七日才傳出來。”
郁清梧:“皇太孫若是還在,他們至會給我編個的罪名,宋知味也不敢送走你。”
蘭山君之前也揣測過太孫敗了,但沒有揣測過他已然死去。抿,失神片刻。
郁清梧卻喊,“山君,筍和藕尖很好吃。”
蘭山君回過神,便跟著吃了幾口。果然還不
錯。
心神一松,等吃完,又見郁清梧換了一雙筷子給夾菜,連忙道:“我自己來。”
郁清梧手一頓,將菜一拐彎,夾進自己的碗里,道:“好。”
只一個字,蘭山君就想,他可能不大高興了。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心緒。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但就是知曉。
又沉默起來。而后就發現,郁清梧就著最先夾的那一口菜吃了半碗飯,是沒夾第二筷子。
心中便又遲疑——郁清梧不哭的時候,其實蘭枝玉樹,風流醞藉,生就一副正人君子的面目。但正因為如此,當這麼一個人在面前一低頭,便顯得在欺負他似的。
嘆氣,還是夾了一筷子菜給他,“你別可憐的。”
郁清梧就笑起來,“哎。”
他說,“我沒可憐。”
“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但蘭山君看著他彎起來的眼睛,抬起的頭,腦海里閃過一句話:天晴月明,夜風和暢。
這便好了。
兩人吃完飯說起倪萬淵的事。
郁清梧神凜然,“他這般一死,倪家也逃不了罪責。”
先有蘇老大人死諫,皇帝看著他往日的功勞上并未計較,彰顯了一番自己當世明君的氣度。但這不代表其他人還能去他的殿堂里死諫。
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那他的名聲怎麼保住?
皇帝必須殺儆猴震懾其他人。
郁清梧沉思:“倪家,不知道能不能救下來。”
他道:“倪大人這個人,在兵部二十余年了,其實還是做了實事的。只是他不愿意冒頭,也從不得罪人,一直默默無聞,以至于讓宋知味后來居上。”
蘭山君:“你想救他?”
郁清梧點頭,“想救,只是不知道好不好救。”
無論倪萬淵死諫摻雜著什麼謀,有哪些人參與其中,倪萬淵這個人是不曾錯的,倪陶也不曾有錯。
郁清梧思索,“但一個人死諫,必定會害怕牽連家人。如蘇老大人這般都將蘇姑娘送出了城,倪萬淵為什麼敢不顧倪家這麼多人去死諫呢?”
蘭山君卻道:“鄔慶川……”
郁清梧:“嗯?”
蘭山君:“鄔慶川,除了你我恨他,在國子監等學生眼里,倒是頂頂好的人。”
“你應比我還知曉,他有一張出口就是大義的。”
道:“或許是鄔慶川承諾事后幫他保住一家人的命吧。”
郁清梧眉頭越發沉下去,“這不是他做事的習慣。”
這里面肯定還有什麼事。
蘭山君也想不起來任何跟倪家父子有關的事。
與這家夫人們并不相。
憾道:“別人若有我這番機遇,說不得翻天覆地。”
郁清梧卻正經道:“山君,任何一個世道,都不是靠一人前行的。但這個世道的一些人,卻因你的重回,已然越過越好了。”
如他。
他這個人,眼看就越過越好了。
他送蘭山君回去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問,“當初,你為什麼會選擇跟我這般的人婚呢?我如今想來,你在知曉太孫跟你的關系后,應該能夠有更好的選擇。”
山君是個有手段的姑娘。想跟宋家制衡,選一個好控制的男人,選一個好家世做底氣,其實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蘭山君聞言一愣,而后笑了笑,道:“彼時先是覺得我們命運何其相似,都該活下來。”
“但若是活不下來……”
“那不論誰先死,先死的人,應有一副棺木。”
從他手里接過燈籠,轉要走:“我們上輩子,都不曾土為安。若是能有一個墓碑,也是極好的。”
而如今……腳步一頓,雖不曾回頭,但話語溫:“現在覺得,從你我眼中那一刻,再沒有比你合適的人一起過日子。”
在死之前,是生。是生者一日一日的歡愉。
跟郁清梧在一起,確實是歡愉的。
郁清梧一愣,而后欣喜若狂,他跑去廚房著錢媽媽給他煮六個蛋:“您說得對,我已經爬過半座山了。”
還有半座山,他定然也要爬上去才是。
錢媽媽沒好氣的道:“都告訴你了,吃多了要不得!”
郁清梧手
:“要得的,天地之氣還得多一點好。”
他想來想去,今日山君沒有太過拒絕的原因,可能是他今早上吃了六個蛋。
錢媽媽就翻了個大大嗯白眼:“這都是迷信啦!郁爺,你真的是探花嗎?真的是朝廷的太仆寺卿嗎?”
郁清梧堅信:“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錢媽媽:“那你自己煮呀!你又不是不會煮蛋!”
郁清梧期期艾艾:“可您老人家是我和山君的人,您煮出來就是喜蛋。”
喜蛋喜蛋,功力翻倍。
錢媽媽:“……”
——
郁清梧第二日上朝堂前被皇太孫住,私下叮囑道:“陛下怒火還沒消散,你萬不可多言。”
郁清梧點頭應是,而后突然問,“殿下,若是陛下執意讓太仆寺出銀,您會如何做?”
皇太孫沉默,最后道:“你的生死,與我無關。你做不做,我都愿意你試試。但必要時候……”
那句必要時候我不會保你的話,卻又說不出。
隨著相,他已然做不到將郁清梧看單純的刀。
這是他的得力主將,也是他的妹夫。
他深吸一口氣,“總之,咱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你不要意氣用事。”
他道:“我做事前會想元娘,你做事前,也要想想山君。”
郁清梧不置一詞,但在皇太孫離開之前突然道:“我不會意氣用事,我舍不得死,也很想活下去。”
“但,山君已經為我準備好了棺槨。”
皇太孫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點頭:“好。”
朝堂之上,皇帝果然發怒,斥責兵部尚書楊馗管束不力,罰俸一年,斥責倪家不忠不孝,該當滿門抄斬,斥責宋知味催收借銀太慢,斥責宋國公無用……斥責諸多人,最后把目看向太仆寺,“如今朝堂無銀,郁清梧,讓你規整戰馬,怎麼樣了?”
郁清梧站出來,“回稟陛下,還未完。”
皇帝不悅:“為什麼還沒有做完?”
郁清梧:“臣在規整之中,發現竟有一部分馬匹雖上報冊錄,卻并不存在。”
皇帝一愣:“什麼?”
郁清梧:“朝廷冊錄上的馬匹,難道就真的都在嗎?”
他躬道:“陛下,這次大規整,就該徹底清洗一遍朝廷蠹蟲,將那些空吃馬糧的人都找出來。”
皇帝皺眉。
郁清梧大聲道:“百姓沒有馬供給朝廷,只能用銀子去買馬。可哪里有馬賣呢?自然是地方上的太仆寺員手里。”
“百姓給五兩銀,他們拿了,卻不給馬,只在名冊上空寫一筆。于是,銀子他們收了,馬是沒有的。”
“沒有馬,平日里的馬糧便可以省出來,于他們而言,又是一筆進賬。”
“陛下,您想想,一匹馬的買賣和養育按照十兩銀子算,十匹馬是多?一百匹馬又是多?”
他道:“朝廷苦哈哈的省銀子,倒是他們賺得盆滿缽滿……陛下,此事必須要查清楚,刻不容緩。”
皇帝臉鐵青,他向來看不上這些,也覺得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并不需要絕對的無錯。
但此時郁清梧一算賬,他心口就氣得很,“這群貪污吏,必須嚴懲才行!”
他都被著要銀子了,其他人怎麼能貪呢?
下朝之后,郁清梧回太仆寺前被鄔慶川住。
他冷臉往前走,并不愿意聽鄔慶川的譏諷。
鄔慶川卻道:“你不想知道倪萬淵為什麼要去死諫嗎?”
郁清梧腳步一頓,而后笑了笑,“鄔閣老,您又來我面前逞威風了。”
鄔慶川卻不惱怒,而是點評他今日在朝堂上的論調,“你想用空吃馬糧的事來拖延陛下讓太仆寺出銀的事,這沒有錯,可是,你能拖到什麼時候呢?”
郁清梧并不說話。
鄔慶川:“兵部如今還沒有銀子給邊疆戰士——你護住了那些牧民,但你可有想過,邊疆戰士又該如何自?你不怕他們發生兵變嗎?”
他步步,攻其心志,“郁清梧,若是因你固執而發生戰,無辜百姓和戰士死去,你如今護著的這些牧民,又有什麼用呢?他們難道會激你嗎?”
“你這樣,不過是害死了更多的人。”
郁清梧就從鄔慶川的話里,窺探出了這麼多年大部
分員對太仆寺賣供馬的態度:他們是想犧牲牧民,來維持最多人的利益。
他們甚至覺得這是正義的。
他失笑,搖搖頭,看向鄔慶川道:“閣老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把天下興亡,都加付在我的上。”
“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至于軍餉……”
他還未曾說完,鄔慶川突然接口,“你是不是還盼著天下起來……你是不是以為天下了,換個人做皇帝,也許還是好事。”
郁清梧眼睛瞇起來,“鄔閣老,你這話太放肆了。”
鄔慶川卻笑了笑,沒有再說,而是道:“清梧,你的道,難道就沒有越走越偏嗎?”
他理了理袖子,“看見倪萬淵如此死去,你心中作何想?”
“現在,國子監的學生應該已經圍著刑部開始為倪家喊冤了——他們如同倪萬淵一樣,不懼生死,只為心中道義而亡,難道不比你高貴?難道不比你現在的茍且生高尚?”
郁清梧聞言,“你到底想說什麼?”
鄔慶川就靜靜的看著他,“郁清梧,不要假清高。”
“你與我,也沒什麼兩樣。”
郁清梧就哈了一聲,仔仔細細打量他良久,而后搖頭道:“從前,我走的是徑,與閣老是歧路,我說不得誰對誰錯。”
“但現在閣老手上沾滿鮮,我行的便是涇,與閣老是涇渭分明,對與錯,幾十年后,幾百年后,甚至是幾千年后……后人一看就知,你我誰對誰錯。”
他從不覺得自己不曾死諫是錯。
他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鄔慶川嗤然,“等你知道更多之后,希你還能說出現在這句話。”
他意有所指,“你娶了鎮國公府的姑娘,現在想來,竟然還是有些緣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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