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孫出來的時候上是有的,口也有一個明顯的鞋印。齊王世子不用多想便能知曉他遭遇了什麼。
他忐忑的進了后殿跪下,還沒磕頭,便聽皇帝問:“阿織也有八歲了吧?”
齊王世子一聽兒子的名字,心瞬間提了起來,點頭道:“是,上月剛滿了八歲。”
皇帝往椅子上一靠,慢吞吞舒出一口氣,意有所指:“太孫剛剛跟朕說他子不好,想把阿貍送到朕這里來養育。朕便想著,一個孩子是養,兩個也是養,你愿不愿意把阿織送到朕這里來?”
齊王世子愣了許久才慢慢回過味——皇祖父這是跟皇太孫談好了條件。
也就是說……父親被放棄了?
為什麼?
齊王世子渾發冷,抖問:“此事一看就是有人栽贓陷害,皇祖父,您一定明查,父親他不會——”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皇帝卻有些不高興。他擺擺手,“阿柏,朕是在問你阿織讀書的事。”
齊王世子便一點一點咽下里的話。他再次反應過來,皇祖父問這句話,不僅是舍棄了父親的意思,還是在要他的投名狀,更是在問他對“父親認罪”后的態度。
他猶豫起來。皇太孫肯讓阿貍做投名狀討好皇帝,他自然也愿意讓阿織去。
但……他不知道如何抉擇父親的生死。
若是蜀州案真兇落在父親的上,那最后可能真的只有一死了。
即便不死,必然也會貶為庶民。這對于驕傲的父親而言無異于生不如死。
齊王世子臉越發蒼白。父親雖然不好,也不愿意將手里的兵權給他,兩人確實有諸多不和。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愿意看見父親這樣落敗。
他心中著急,想要破解之法,卻又發現自己站在皇太孫的陷阱前面一無所知。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年發生了那麼多事,唯獨此事此時讓皇祖父這般介意從而順了皇太孫的意。
因不知何故,便無法解決,更無法抉擇,好一會兒后,他甚至覺得皇祖父這樣實在是在誅自己的心。
若是父親有罪,那就定。若是想殺父親,那就殺。
為什麼要讓他來表態呢?
這是在折磨自己罷了。
他跪在那里,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先太子去世的時候,皇太孫是不是也像自己現在這樣曾經抉擇過?
他選擇了什麼?
是先太子的死亡嗎?
自己現在又該選擇什麼。
齊王世子整個人都抖起來,眼眶一紅,頓時哽咽道:“皇祖父……孫兒,孫兒……孫兒愿意讓阿織跟阿貍一塊讀書。可是……”
可是以后呢?
等阿貍和阿織長大,阿織也會面臨如此的抉擇嗎?
阿織會如何抉擇他是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做不了這個抉擇。
他抬起頭看向皇帝,喃喃問道:“可是皇祖父,孫兒有您,心中有依靠。但阿織若是沒了祖父,又該怎麼辦呢?”
皇帝便笑了笑,“阿柏,阿織還有你。只要你明辨是非,阿織當然也會長一個好孩子。”
齊王世子的心越來越沉。明辨是非?
什麼是明辨是非?要對父親的死表現出毫的不在意嗎?
齊王世子再次想到了皇太孫。
他去東宮讀書的時候,先太子正好去世。皇太孫的神當時如何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記得,太孫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悲傷。
他一直笑盈盈
的跟自己說,“阿柏,今日回去記得溫習功課。阿柏,明日來的時候記得幫我買些小玩意。”
這就是皇祖父需要的“明辨是非”嗎?
齊王世子一發冷,明明已經是夏日,卻覺得猶如寒冬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像皇太孫一樣做到“明辨是非”。
……
另外一邊,皇太孫回到大殿繼續跪好,齊王側頭看他,眼神莫測,“你剛剛跟陛下說了什麼,讓他把阿柏喚去了?”
皇太孫一言不發。
齊王瞇了瞇眼,表面不,心中卻開始慌起來。
他是個聰明人,如果剛剛在大殿之上皇帝的態度還模棱兩可,那麼現在應該就有了區別。
他心撲通撲通跳起來,第一次到自己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他厲聲問,“太孫,你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了什麼?”
皇太孫依舊沉默以對。
但他越是不說話,越讓齊王暴躁不安。他咬牙切齒低聲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按理來說,即便皇帝厭棄他,也不會這般皇太孫的愚弄。
而自己只要用結黨營私四個字來反駁皇太孫一黨,便也不會有太多問題。頂多再多關幾年。
但現在看著,卻像是皇帝徹底舍棄他了。
問題出在了哪里?
他神變化莫測,腦海里諸多念頭,卻又無法理清,只能狠厲的看著太孫道:“你不要太得意……”
皇太孫靜靜的看向他,道:“齊王叔,您殺了那麼多人,皇祖父也覺得您理應認罪。”
齊王嗤然一聲,正要再說,就見兒子回了大殿。
但皇帝沒有回來。
齊王臉上的譏諷慢慢的僵,而后握起拳頭問齊王世子,“陛下呢?”
齊王世子低頭,“父親,陛下說,您的案子,給大理寺來審。”
齊王先是一愣,等明白其中含義之后子一晃,他不敢置信看向殿,突然大步朝前走過去。
左右太監見此,連忙去攔,這才將人攔住。齊王被人攔住仍不甘心,大聲道:“父皇,您聽兒子解釋——您好歹聽兒子解釋一聲——”
“您是不要兒子了嗎?父皇,兒子無論做了什麼,對您卻是忠心耿耿——”
但無論他怎麼喊,皇帝卻始終沒有出來。
郁清梧一直跪在旁邊看著,直到齊王被大理寺的人帶下去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接著,他也要被帶去大理寺關起來。
皇帝雖然站在了皇太孫這一邊,但也厭惡他這份手段。
皇帝總是要發泄怒氣的。
郁清梧倒是不慌。也不是第一次被關了。
他只在臨走之前看向孫府尹。
孫府尹不愧是個人,立刻眼的湊了過來。他今日瞧了這般一出大戲,知道是皇太孫一黨暫時贏了,哪里敢得罪呢?
他想到上回劉貫給蘭山君送的燈,結著道:“郁太仆,您放心,待會回去我就給郁夫人送一盞燈過去。”
郁清梧卻搖頭:“孫府尹太客氣了,我妻并不怕黑。”
孫府尹:“那是?”
郁清梧:“我家管事媽媽姓錢,會給送吃食過去,還您通融。”
孫府尹:“通融通融,這是肯定的。”
他怎麼敢不通融呢?
他跟國子監的祭酒也是好友,可是聽說過錢媽媽大名的。
——
皇太孫在
回東宮的路上被齊王世子攔住了去路。
他并不意外。
阿柏有時候總是天真得很。
他笑了笑,
“你又是來罵我的?”
齊王世子搖搖頭,“不是。”
他只是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事突然會變這樣。
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要做什麼,又要以什麼面目去面對父親。
他問,“即便是死,也應讓我死個明白。”
皇太孫笑起來,“阿柏啊……”
他喟道:“既然你問了,我便也問問你……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模樣嗎?”
齊王世子遲疑著點頭。
皇太孫:“你覺得我那時候如何?”
齊王世子:“……一直都不好。”
皇太孫:“但我不是生來就不好。”
他問,“你還不明白嗎?齊王叔走到現在,絕對不是一日之功。”
“我的,元娘的……他都敢下手。他的膽子這樣大,一直劍走偏鋒,走到現在這樣,為什麼你會覺得想不通呢?”
齊王世子沉默不語,卻也想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皇太孫繼續道:“且從博遠侯案到鄔慶川案,齊王叔都輸了……他節節敗退,直到被關——難道不是一直在輸嗎?又不是突然變這樣,你又有什麼想不通的?”
齊王世子便被這句話的氣勢所制,總覺得經此一事,自己的斗志已經沒了一半。
他現在很迷茫。
父親這些年,確實是節節敗退的。好幾次手,卻一次都沒有贏過。
那自己可以贏嗎?
又或者說,他可以在皇祖父面前裝得下去嗎?
他喃喃問,“你當初,真的不怨恨皇祖父嗎?”
皇太孫一愣,搖搖頭朝前走去,不多說。齊王世子目隨他而去,也知道自己問錯了話,而后突然問:“大哥哥,你……真的不好了嗎?”
皇太孫便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是,不好了。”
不敢好。
他回到東宮,太孫妃正在焦急的等他。見他平安歸來才松了一口氣。
道:“陛下沒懷疑什麼吧?”
皇太孫搖搖頭,“沒有。”
“但應該會派太醫過來確認我的況。”
他們這一計,蜀州案說到底只是引子,真正的案件該是他的子。
當初商議蜀州案的時候,皇太孫就開始私下里毀了。
太孫妃和其他人都不同意,但皇太孫卻覺得既然要賭,就賭大一點:“山君可以賭上一切,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他道:“我子不好,當年就懷疑過齊王。但因為沒有證據,陛下當時也偏袒齊王,所以不了了之。可是有了元娘中毒的事,有沒有證據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可能命不久矣,卻查不出是什麼緣由。”
這是皇帝擔心的。
也是最關鍵的。
他怕自己也會被毒殺。
皇太孫對太孫妃道:“從你沒有死于毒殺的那一刻開始,事就徹底改變了。可齊王和阿柏,好像一直沒有反應過來。今日兩人都沒有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太孫妃額頭一直冒細汗,輕聲道:“你之前也不敢對自己的這樣狠。”
上位者,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壽命。皇太孫之前也在意,現在卻主損毀。
太孫妃眼眶一紅,轉道:“阿虎,你確定自己沒事吧?”
皇太孫笑起來,寬道:“沒事的。郁清梧的醫,竟然還不錯。”
但他的口卻一直作痛。他不敢說,只能側著躺下去,道:“元娘,接下來,就看齊王怎麼想了。”
他小聲道:“我回來的時候,郁清梧朝著我的肩膀比劃了一下。”
看著好像是在關心他的傷,但皇太孫卻想起了劉貫。
他閉上眼睛,“所謂墻倒眾人推……”
他道:“我還是要找個機會試探試探他才行。”
——
大理寺牢獄里,齊王世子跪在地上,被齊王痛罵。而無論齊王怎麼罵,他都不出一言。他愧疚,心虛,痛苦,又無法反駁父親的每一句話。
他確實是個廢。
齊王罵得累了,心寒至極,而后道:“你已然被他的聲勢嚇破了膽子,了個沒用的廢,這是我的過錯,是我沒有教好你。”
“既然如此,你便幫我去做另外一件事吧。”
他道:“我用了三十年的時間走到現在,我不可能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
屋偏逢連夜雨,來姨媽了。
flag失敗,明天下午六點半補六千字。
我這次病了之后心臟一直突突突的跳,睡覺的時候總心悸,你們一定注意好啊。
為表抱歉,這章留言發紅包。
大概還有四萬字正文完結,爭取四天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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