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五斤沉甸甸的小米,周東北走出爺爺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周國柱沒問他三角兜裏裝的是什麽,他也沒敢說,更不敢給老爺子留下半兩。
剛叮囑完自己要走正道,結果就變出這麽多糧票來,不削自己是不可能的!
不遠那輛新凰不見了,不知道是主人騎走了,還是丟了。
了棉手套裏麵的523塊錢,心頭湧過一暖意,這老頭,是典型的刀子豆腐心。
其實自己早就想好了對策,如果爺爺就是不同意,就把自己爹欠錢的事說出來!
可萬萬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想一想,估計不是自己說了他,而是他很清楚他那個敗家兒子什麽樣兒,靠工資這日子肯定沒法過了......
自行車丟了,隻能兒著回家。
路過加工廠正大門,還沒到下班點,門前聚著幾個穿著棉大的小子,一個個大冬天不戴帽子,叼著煙晃著,估計不是等姑娘,就是在堵誰打架。
周東北把棉帽子係好,裹了大,著馬路邊往東走,路途可是不近,麻溜往家走吧!
路上,他開始琢磨糧票換蛋的“偉大事業”。
俗話說的好,獨木難林,這事兒自己幹可不行,每天100斤的任務很難完。
誰合適呢?
另外還得買輛自行車,不然太不方便了!
心思重,想的多,走路就沒覺得累,一個半小時後,悄悄推開了自己家院門。
他先進了自己屋,把三角兜塞進了被垛裏,隨後才拎著小米子進了正房。
“東北,你怎麽沒上班?”
趙玉芳紮著圍,正在盛粥,見兒子進屋就愣了。
周東北把那袋小米放在了鍋臺上,笑道:“去我爺家了,他給拿了五斤小米子!”
“這孩子,”趙玉芳放下了手裏的碗,“我問你怎麽沒去上班?”
周東南一挑門簾,也出來了,“東北?你不是夜班嗎?”
得,這娘倆問題一樣!
“一會兒進屋說!”說完,周東北端起鍋臺上一碗盛好的粥,就往東屋走。
周旺盤坐在炕上,見兒子進來,抬頭瞥了一眼。
周東北把碗放在了炕桌上,低頭瞅了一眼地上那雙破棉鞋,周邊沾的雪還沒化,明顯是才回來!
行,知道回家吃飯就是進步。
別看昨晚他在史桂香家說的那麽狠,可他很清楚,都說勸賭不勸嫖,這種事兒想一下子就斷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一點一點來吧!
上一世,到死他都沒想明白,自己這個爹怎麽就鬼迷心竅屢教不改,和小屯那個出了名的破鞋搞在了一起?
母親170公分的個子,模樣雖說不是什麽傾國傾城,卻也不輸常人。
史桂香是個寡婦,大前年夏天,丈夫被一條尥蹶子的馬踢死了,一下正中太,一聲沒吭就見了閻王。
沒多久,就出了名,不隻是因為長得白,更因為浪,從小屯浪到紅升鄉,又浪到了市裏。
就像三伏天下的一泡屎,引得蒼蠅無數。
直到2002年,父親在家得了腦淤,母親把他接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了兩年才咽了氣。
周東北從省城趕了回來,可直到火化,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唯一哭過一回,也是多年以後了。
他喝酒極醉過,可那天不知道是怎麽了,從飯店出來後,腦袋暈沉沉的,一幕幕都是兒時的景。
他坐在大連山東路的馬路牙子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
娘倆端著兩碗粥和新出鍋的玉米麵大餅子進來了。
“吃飯,吃飯!”周東北抓起了一個熱乎乎的大餅子,三碗疙瘩湯早就消化的幹幹淨淨,此時肚子又了,油水太,一點都不抗。
“快和媽說說,出什麽事兒了?”趙玉芳焦急起來。
“邊吃邊說!”
趙玉芳手就掐,“你這熊孩子,就知道吃,急死我了......”
周東北無奈,隻好把事說了一遍,當然了,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句沒提。
例如糧票,還有爺爺給的523塊錢。
“不行!”
“你爺同意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前一句是周旺說的,後一句是趙玉芳問的。
周東南一把扯住了弟弟的胳膊,神焦急:“東北,你別想一出是一出,絕對不行!”
“對,”周旺瞪著眼珠子,“好好的工人不做,停薪留職?你什麽瘋?”
周東北看向了他,沒說話,但冰冷的眼神已經清楚地說明了自己的意思: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周旺閉上了。
“媽!”他看著母親,“我爺確實同意了,別看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但思想可一點不落後!”
“不行,”趙玉芳撇著坐在兒子邊,“媽不同意,你才19歲,知道怎麽做生意嗎?你要去賣什麽?電子表?蛤蟆鏡?喇叭?你知道去哪兒進貨嗎?不行,絕對不行!”
周東南更覺得不靠譜,“東北,哪怕你利用夜班的機會,先嚐試著去自由市場賣點什麽,姐都不攔著,也跟著你一起去!”
“可你一點這方麵的經驗都沒有,就冒冒失失的停薪留職,這絕對不行,太冒險了!”
周東北早就料到了家裏人的反應,嗬嗬一笑,拿起香噴噴的大餅子咬了一口。
趙玉芳眼眶紅了,氣的手就搶了下來,“啪!”的一聲,大餅子摔在了桌子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眼淚掉了下來,“生意哪兒是那麽好做的,咱家又沒有本錢,你是不是想氣死媽?”
“媽!”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麽解釋,都一定會是這個結果,“我是停薪留職,又不是辭了工作,想回去隨時都可以回去的!”
“真的?”趙玉芳眼睛一亮。
周東北點了點頭,“張主任已經答應我了,隨時可以回去上班!”
趙玉芳鬆了口氣。
“媽,姐,你們放心,我不止不要家裏的錢做本錢,以後每個月我還會給家裏100塊錢!”
聽到這句話,周旺、趙玉芳和周東南都愣在了那裏。
周東南擔心地出了手,去他的額頭,“打過針了呀,沒發燒吧?!”
周東北嘿嘿一笑,端起粥碗喝了兩口,又拿起了那個大餅子。
周東南和母親對視了一眼,娘倆出了屋,來到廚房。
“媽,你說是不是不一樣了?”周東南低了聲音。
趙玉芳點了點頭,兒子是自己上掉下來的,什麽脾氣秉太清楚了!
雖說從小也淘氣,但膽子一直不大,蔫聲蔫語的,怎麽被打了幾扁擔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大丫兒,你說、你說你弟能不能是撞著什麽了?”問的小心翼翼。
周東南打了個冷,猶豫了一下說:“要不讓張叔張嬸給看看?”
“行,”趙玉芳覺得這是大事兒,“明天我說說去!”
“嗯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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