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雙肩一松,這小山也似的柴禾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砸出一片黃塵霧,他的雙目中如冷電般,直刺那個刁公子,聲音中出一凜然之氣:“按大晉律,州郡以上員出行,當鳴鑼清道,百姓回避,不知這位公子,是哪位長呢?”刁公子的眉頭微皺,刁跳著腳大吼道:“你沒長眼睛是不是,這可是你們這里新任刺史,刁逵刁使君的親弟弟,刁公子!”劉裕哈哈一笑:“我道是刁刺史出巡呢,排場這麼大,原來只是他的弟弟啊,不知刁公子現在是何?”刁一下子愣在了當場,說不出話,胥吏模樣的人看了一眼大漢,走到刁公子跟前,輕輕說了幾句話,刁公子臉一變,咬了咬牙,沉聲道:“我們走!”他一揮手,掉轉馬頭,頭也不回地就策馬而馳,黃塵四起,而幾十個惡奴紛紛轉跟在后面狂奔。
刁臉變得很難看,指著大漢吼道:“小子,你有種,走著瞧吧!”說著,轉就跑。
劉裕眼中冷芒一閃,踢起一塊土坷拉,正中刁的屁,刁“哎呦”一聲,向前跌了個狗吃屎,罵著爬起,也不顧去拂上的塵土,匆匆就向前就跟著跑:“公子,等等我。”
胥吏轉過了頭,看著大漢,嘆道:“劉裕,頂撞權貴,不是好事。”
劉裕平靜地說道:“劉毅,你也是京口人,就看著鄉親們這樣給欺負嗎?”胥吏的臉一變,搖了搖頭,轉就走。
劉裕目送著他們的影,遠遠地消失在大道的拐角,一邊的那個農人站起了,向他拱手謝道:“多謝劉大哥出手相助。”
他一邊道謝,一邊彎下腰,想去撿地上的那個錢袋。
劉裕臉一變,上前兩步,一腳就踢飛了這個錢袋,遠遠落路邊幾十步外的水田中,他一拳打在這個黑瘦農夫的口,擂得他后退了兩步:“二熹子你爭點氣行不,這錢能拿嗎?你這個樣子只配永遠給人欺負!”二熹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上的破爛衫,因為剛才的挨打,好幾磨通了,而里面的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傷痕還在滲。
劉裕嘆了口氣,指著道上的那堆小山也似的柴禾,說道:“把我打的柴禾拿去賣了吧,換了錢去看大夫,再整點小酒喝。
記住了,咱是京口人,命可以不要,骨氣不能丟!”二熹子喜形于,連忙跑上道,去解那堆柴禾了。
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對著向前疾走的劉裕道:“劉大哥,這柴禾給我們了,你今天怎麼辦?”劉裕也不回頭,揮了揮手:“我到蒜山渡口看看,接傖子去。”
京口鎮,蒜山(今天的金山)渡。
長江之上,白帆點點,寬逾五里的江面之上,百舸競渡,東晉水師的黃龍戰艦與赤馬舟快船,巡江而走,而從對面的廣陵郡(今揚州)的瓜州渡口,一趟趟滿載著人馬的平底大渡船,不時地停靠到這京口北的蒜山渡口邊上,放出批批北方來客,車水馬龍,好一副熱鬧繁忙的景象。
幾頁扁舟從江邊慢慢地駛過,渾上下穿著蓑,戴著斗笠的漁夫漁婦們,或是力地把一張張地大網撒向江中,撈起條條鯉魚,或是悠然獨坐舟頭,長線釣魚。
歡快的放歌聲在天地間響徹著:“朝罩罩城東,暮罩罩城西。
兩槳鳴幽幽,蓮子相高低。
持罩深水,金鱗大如手。
魚尾迸圓波,千珠落湘藕。”
而在這渡口兩邊,大大小小地座落著十幾個鋪子,有的鋪子上堆著一條條的小魚干,用鹽漬了,正是行腳客商們所喜歡的干糧,而有的鋪子上,則盛著香噴噴的果脯,上面滾著幾顆白的糖末,果香鼻,沁人心脾。
最靠外的一個鋪子,一個駝背的老嫗,正揮著一把小扇,有氣無力地吆喝著:“茶湯,上好的茶湯,只有在江南才能飲到,提神醒腦,解生津!”而在的邊,低矮的胡床之上擺著十幾個大碗,里面盡是茶湯,清香撲鼻,后面的一個大鍋里,正煮著兩塊茶餅,兩個二十多歲,葛布短衫的后生,正滿頭大汗地用長桿在這鍋里攪來攪去,時不時地撒進一些胡椒、鹽,煎茶制茗。
劉裕負手背后,在這些鋪子間逡巡,邊上的幾個鋪子的小販紛紛笑了起來:“喲,劉大哥,今天你怎麼有空來這渡口轉轉了?沒去打山里打柴嗎?”“怎麼,劉大哥這麼有閑興致,要在這渡口查查可疑人等嗎?”劉裕乃是漢高祖劉邦的兄弟,楚王劉的二十二世孫,而現在的他,家道中落,只是一個京口郡的里正。
劉裕的眉頭皺了皺,轉而沉聲道:“無甚大事,不過是上頭代,近日北方偽秦意圖南侵,犯我大晉,北方漢人士民,紛紛南下,我們京口是僑置區,需要安置北人,順便查探細。
羨之,你小子不在家讀書,怎麼跑這里做起生意來了?”這個羨之的男孩,姓徐,是個十五六歲的黑瘦年,雙眼炯炯有神,他面前的攤子上,堆著不黃桃與楊梅制的餞果脯,而他的手里,則持著一把扇,在趕著圍著果脯飛來飛去的蒼蠅。
徐羨之笑道:“劉大哥,這兩天江邊來了許多北方客人,我娘說了,出來歷練一下也好,順便賣點果脯來補點家用。
要不,您嘗嘗我們家的果脯味道怎麼樣?”劉裕勾了勾角,徑直走過了徐羨之的攤位,他的話隨風飄進了徐羨之的耳朵里:“別顧著賣果脯,可要幫我盯著點啊。”
那賣茶湯的張婆微微一笑,端起一碗茶湯上前,遞給了劉裕:“喝碗茶湯吧,煞煞。”
劉裕來者不拒,道了聲謝后,端起茶湯一飲而盡,放下碗時,他的眉頭皺了皺:“我還是喝不慣這撒了胡椒的茶湯,不如酒來的痛快。”
一邊的徐羨之也湊了過來,笑道:“大哥放心,我的這雙招子,亮著哪!誰是細,一眼就看出,絕不讓他混進咱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