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徐羨之四下張了一會兒,才神神地遞給劉裕一小包果脯:“劉大哥,這果脯你可以給小孩子吃,兩個時辰已經過來五六船人了,看著都是拖家帶口的。
唉,那些小孩子個個面黃瘦,看著可憐,你正好做做善事,也算盡了地主之誼吧。”
正說到這里,卻是一陣水聲從江邊船來,而一聲江南腔的拖長了的號子聲響起:“靠岸嘍,放板下客啦!”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條大渡船靠到了渡口,一大群梳著辮發,穿著皮袍,明顯北人打扮的流人走下了跳板。
徐羨之連忙跑回了自己的攤位,嚷道:“果脯,上好的果脯,江南風味,三錢一袋!”在這渡口的所有商販都開始了高聲的吆喝與賣之聲,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心中暗忖道:好了,又有傖子來了,我這個里正,也應該去履行迎來送往的職責啦,也許有傳說中的北方士人呢。
三十多個辮發左衽,穿著皮袍的人,有男有,有壯有,走下了船板,剛一下船,不人就跪地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把頭上的辮發給解開,頭發披散,袍下,重重地扔在河灘之上。
劉裕雖然也接送過不北方流人,但很見到穿這樣的,這些北人的服,前襟向左掩,這左衽,跟漢人穿是襟右掩的右衽完全相對,只有在北方胡人統治之下的百姓,才會被迫如此穿。
再就是頭發,漢人都是梳發髻,而來自草原的胡人卻是把頭發編一個個的小辮子,看著象是繩索,所以南方的漢人北方胡人都索虜。
不漢人百姓為了避免給北方的胡人所欺,也只能在著打扮上跟他們一樣。
所以為什麼說冠南渡呢?就是因為只有在這大晉之地,才會有正宗的漢人打扮啊。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怒火,恨恨地想到:這些個索虜當真欺人太甚,連我們漢人的發型和穿著都要更改!哼,要是我有朝一日能打回中原,收復兩京,也得教他們個個跟我們漢人一樣,留發髻,穿右衽了!不過劉裕轉念一想:現在北方況張,大批漢人南下,這些人應該是從北地過來的漢人,在江北的廣陵,兩淮一帶本無法停留,直到過了江后才覺到安全,這才拋棄胡人的辮發,解掉這左衽的襟,意思是終于可以重做漢人了。
唉,這些人真不容易啊,我可得好好招呼這些人才是。
想到這里,劉裕走上前去,對著痛哭流涕的那幫人,沉聲道:“我乃大晉南兗州京口郡蒜山鄉鄉里正劉裕,爾等何人,報上姓名,郡!”跪在最前面的幾個漢子相視一眼,停止了哭泣,站起來。
這三十多人雖然有老有,但明顯站在前面的三個漢子是領頭之人,三雙犀利的目,在劉裕的上掃來掃去,帶了幾分疑,又有幾分警惕。
劉裕自己是一個長八尺,壯如熊羆的大漢,而站在他面前的這三個人,有兩個也是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壯漢子。
左邊一人,二十多歲,臉黝黑,國字臉,大眼虬髯。
在他的后跟著五六個孩子,都只有四五歲大,站在三四個婦人邊,還有個一歲左右的孩子,被抱在一個婦人的懷里。
他們的頭上都纏著白的孝帶,腰間系著麻繩,顯然是有親屬亡故,還在喪期。
這名黑臉大漢沉聲道:“俺姓檀,名憑之,青州高平金鄉人。
這幾個后生小子,是俺的侄子。
他們的父親,俺的大哥檀修之,在這一路南下的時候被盜匪攻擊,戰死了。”
“這一路上,俺們檀家和這兩家孟家,魏家兄弟結伴而行,終于生晉境!俺們到了廣陵城的時候,那里的吏俺們過江來京口,說是有人接待安置,這是路引文書!”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皺皺的牛皮信袋,遞給了劉裕。
劉裕的臉微微一紅,他從小習拳腳棒,文字只是通,但他還是接過了這個牛皮袋,松開袋口,出了里面一張皺皺的紙,飛快地掃過了上面的文字,還好,這上面的字都還認識。
最后,他的目停在了末尾的大印之上,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鎮北將軍府的公函。
上面說,有高平檀氏、任城魏氏、平昌孟氏三家,男老三十七口人,讓本地吏員帶他們去郡治里找長史安置。”
劉裕抬起頭,看著那檀憑之,說道:“你就是這高平檀氏吧,那請問哪位是任城魏氏呢?”站在檀憑之邊上,一個二十出頭,瘦高個子,孔武有力的漢子,站了出來,他的眉眼算是比較尋常,但最不尋常的一點,則是他的那張。
這個漢子的上象是給砍了一刀似的,自下向上地拱起,直到鼻孔,整個似乎是裂開一般,象是個兔子。
劉裕雖然見識不多,但也略通醫理,知道這種鄂裂,或者說是兔。
兔漢子開了口,隨著他的說話,那看起來足有三片的,一一,讓人看起來說不出的難:“俺魏詠之,任城人。
聽說秦軍要南下攻晉,俺家兄弟們一合計,不能幫著胡人打咱們漢人,于是就一起南下了。”
“路上遇到了檀家兄弟給那中原的丁零胡人圍攻,俺們和另外一家正好到的孟兄弟一起,打跑了丁零胡人。”
“只可惜,唉,檀家大兄弟他,中了胡人的箭,搶不回來了!”說到這里,檀憑之的淚閃閃,而后的幾個婦人,更是哭出了聲。
劉裕的心中一陣酸楚,輕聲道:“我聽說自永嘉之以來,漢人南下,就要面臨數不清的胡人馬賊和盜匪的攻擊,甚至胡人的州郡兵將,也會隨時出劫殺這些南下漢人,你們也真不容易。
那麼,這位就一定是平昌孟氏的帶頭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