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自己對這廝真是越來越寬容了。
姜云琛見危機解除,今晚應當不至于被趕出門了,便適可而止,開門見山道:“你剛才看的游記,是我阿爹和阿娘所寫。”
趙晏一怔,想起序跋中提到那對夫妻分別姓沈和紀,正是先太后與梁國公夫人的姓氏,帝后用于化名也不足為奇。
……還真是人。
凝神思索。當年大周出兵青奚,最初打著和談的旗號,今上以皇子的份擔任正使,祖父率軍隨行,名義上是為了護送他以及其余使臣。
誰知今上一到瀘州,就遭到青奚王室的行刺,此舉直接斷送了講和的可能,將青奚送上絕路。
祖父對說起這段往事,每每都會稱贊今上智計過人,雖未明言,但已大致猜到所謂“遇刺”十之八/九是今上自導自演的好戲。
但萬沒想到,看似端莊嫻雅、舉手投足間盡是書卷氣的皇后也參與了那場行。
“當年我阿爹以遇刺為幌子,與我阿娘、舅父、紀家的表舅父、還有一位青奚王族出的老臣,暗中深青奚境,揭穿了青奚國君藏十多年的,讓他們從而外不攻自破。”姜云琛的聲音傳來,打斷的思緒,“世人皆道大周覆滅青奚兵不刃,頃刻間便扭轉乾坤,卻不知是我阿爹阿娘一行人以涉險換來,避免了兩軍戰、流河的災禍。”
“事之時,我阿爹十六歲,阿娘十五。”他微微垂下眼簾,“我忍不住想,如果設地,讓我來應對那副局面,我能做到嗎?阿爹信任我、委以重任,可我總覺得自己還差得很遠。就說臨川王的事,阿爹令我徹查,可我現在沒有半點頭緒。”
“今日我見了外祖父和舅父,他們都要我去問阿爹和阿娘,可是……”他頓了頓,抬眸向趙晏,不知何時已經轉過,剛巧迎上他的目。
心里忽然浮現一安定與暖意,他輕聲道:“趙晏,我不想一輩子依靠他們。阿爹和阿娘親自到過西南,經歷了那場戰事,還認識青奚王室員,他們肯定已有主意,只是在考驗我罷了。”
趙晏一時無言,驚訝于他的推心置腹,也沒想到……他竟會告訴這些。
記憶中,他似乎永遠都是意氣風發、驕傲不可一世,著睥睨眾人的出,鋪展在眼前的是一條寬闊平直的通天大道。
原來他也有茫然不確信的時候,也會擔心自己辜負父母的重與期待。
“我曾祖父遭君主猜忌,發配西南邊境,從那個風雨如晦的世中殺出一條路,我祖父時南征北戰,鐵騎橫掃中原,在位期間興科考、剪除世家勢力、平定西南和北疆,我阿爹十六歲出使異國,妙計傾覆青奚,十九歲讓庶兄及其母族輸得本無歸,而今又再度擊潰天淵……”
“與他們相比,我著實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功績。”
“也難怪臨川王老賊野心,想要圖謀大位。”
趙晏聽出他語氣中的自嘲,有心相勸,卻聽他話鋒一轉:“但我就算再沒用,也能甩他們那群酒囊飯袋一百條街。臨川王駐守后方的時候,被十倍敵軍嚇破了膽,差點把益州拱手相讓,若非我外祖父和燕國公臨危命,城中將士浴戰,他和嘉寧長公主早就尸骨無存,墳頭草都三尺了。”
趙晏撲哧一笑,復而溫聲道:“但你可曾想過,你的祖輩父輩,他們都是迫不得已、別無選擇?前朝末年,君王昏庸、臣無道,高皇帝與先帝不爭,或許連安分守己待在益州都是奢,至于陛下,先太后作為青奚公主,被打冷宮,陛下沒有母族庇佑,孤立無援,上的統還為世家大族攻訐的污點,他面對虎視眈眈的謝家和慶王,不去搏一把,便只能坐以待斃。”
“殿下生在最好的時代,河清海晏、邊疆太平,父親圣明賢德,母族安穩不倒,唯一的競爭對手是那些非嫡非長、且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的皇親國戚。”遙遙凝視他的眼睛,“殿下羨慕令祖令尊的功業,但你所擁有的一切,極有可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再說,”由衷道,“你親征西域,截斷天淵的后路,不知挽救了多將士及百姓的命。你未至弱冠,人生還有很長,何必與先祖們終的業績相比?”
話音落下,承恩殿寂靜無聲。
年和一坐一躺,隔了段不近不遠的距離,目匯,凝著彼此。
燈火氤氳,趙晏明奪目的五鍍上一層和的澤,姜云琛看到水桃似的眼眸中淺笑流轉、華璀璨,恍然發覺,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與趙晏心平氣和地談自己的。
這些話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父母、阿瑤、更別說年的弟妹,他怕他們擔心,更怕讓他們失,他從出生起就注定金尊玉貴,可要坐穩這個位子,又談何容易?
儲君肩負著一國之未來,祖輩的基業、天下萬民的福祉,輕飄飄幾個字,卻是難以衡量的重擔。
時倒退數年,他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把這些說給趙晏聽。
他的對手,雖不愿承認、但當之無愧的知己,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雖然這條路注定是孤家寡人,可他還是奢能得到一點并肩同行的溫暖。
今日他原本另有打算,趙晏對軍政興趣深厚,他想著以此作為換條件,允許他在承恩殿過夜,他把每天發生的事講給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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