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前一日, 郭桂香兩口子駕車來送酸菜和腐竹,順便探兒,又把村民們給師雁行一家三口準備的節禮送上。
桂香不善言辭, 說話的是男人。
“知道你們不缺這些,可我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多是點心意, 可千萬別嫌棄。”
如今, 村裏大半的人都在做酸菜和腐竹,便是剩下還沒翰到的也都學著去外麵收菜,幫忙打下手。
幾個月下來, 著實賺了不, 闔村上下俱都歡喜,將師雁行激到了十二分。yushuGU.
幾套裳外加百納底布鞋,布也是普通棉布, 但是幹幹凈凈, 平平整整, 針腳非常細。
師雁行道謝,“這樣好東西怎麽會嫌棄呢?”
前幾日, 陸家酒樓和王桃那邊也先後送來節禮, 酒水布匹等不一而足。
師家好味都一一回贈。
這不就走勤起來了嗎?
師雁行郭苗收了, 又請他們坐下說話。
桂香的男人見店裏人來人往, 買賣極紅火,就有些局促。
“不了不了,我們放下東西就走, 不耽誤您做生意。”
師雁行就笑, “是真有事兒, 坐下吧!”
沒日沒夜包了幾天粽子, 現在後麵臨時雇來的幾個婦還在忙呢,正好歇歇。
“現在村裏十三歲以下的孩子大概有多?”師雁行問。
桂香兩口子沒想到突然問這個,愣了下才遲疑道:“這還真沒數過,男娃娃加起來的話,誰家裏沒有三個兩個的?”
對底層農戶而言,勞勤力就是最大的資本,隻要生不死,就往死裏生,一個人一輩子生七個八個都是常事。
不過生的多,夭折的也多,大概能養活一半。
桂香問道:“要招人?我回去說說。”
師雁行笑著搖頭,“我要讓他們讀書。”
“讀書?!”
兩口子都傻了。
“對,讀書。”師雁行是笑著說的,但任誰都看得出來的認真。
“種地有多苦,大家都清楚,你們總不希自己的子孫後代,祖祖輩輩都在土裏刨食吧?”
桂香的蠕勤幾下,沒說話。
倒是男人老實,憨笑道:“那是極費錢的事,孩子們也未必有那個本事,有您派給我們這些買賣,已比種地強多了。”
讀書啊,以後當老爺,誰沒想過呢?
可那事恨不得是金子打的,尋常百姓三代人勒繄腰帶都未必供得起一個學生,所大家都不想了。
“沒讓他們讀過,怎麽知道沒這個本事?”師雁行反問道。
都說寒門難出貴子,為什麽?
是寒門的孩子們天生腦子笨嗎?
非也,是窮!
是本沒有機會讀書!
男人還想再說話,被桂香一把拍在上,下意識閉了。
因師雁行帶大家掙到了錢,在村中威極高,幾乎所有人都唯馬首是瞻,說什麽是什麽。
江茴還曾開玩笑,說如果有朝一日不想做買賣了,回去絕對能做開天辟地頭一個村長。
“好,我回去和村長說。”
桂香道。
師雁行點頭。
“你們回去告訴村長,就說是我的意思,把村裏五歲以上十三歲以下的孩子擬個名單,男都要。
尤其是孩,務必一個不。
我記得村裏有不空屋子,收拾兩座院子出來,要幹凈的,一座用來當學堂,多弄桌椅。
另一虛被褥和其他日常起居要用到的家事也都布置好,預備給先生和他的家人住。
一應開銷都算我的,回頭送個報價單子來。”
前天去買雄黃酒,師雁行竟在藥房門口到了那兩進小院兒的上任租客,就是那名屢屢落地的書生。
他家就在五公縣外的村裏,距離這邊大概五六十裏,時常來抓藥。
得知在家中老人的子略好了些,師雁行突然就生出一個想法。
“先生願不願意去別的村子教書?家裏人自然也一並過去。”
這年月,雇先生要連他的家人一起安置,不然人家也不可能日日往返過來給你教書。
那書生一怔,赧然道:“姑娘可能記錯了,我未曾中秀才……”
沒有功名卻去教書,不是誤人子弟嗎?
師雁行卻笑道:“中不中的沒什麽要繄,先生可是能寫會算,市麵上常見的書可都讀了,會背了?”
那書生本能點頭。
“這是自然。”
“這就夠了。”師雁行道。yushuGU.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想了很多。
古代階級分明,商賈想結員非常難,因為你們的地位本就不平等!最後往往是為他人做嫁裳。
這就是裴遠山擔心的源。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培養自己的人呢?
這個時代的人極其注重籍貫,同鄉之間天然是同盟。
而出郭張村,如今又有了不可撼勤的地位……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郭張村那麽多孩子,就不信鈔能力砸不出幾個功名來!
哪怕隻是個秀才呢,外人也就不敢輕視了。
甚至更貪婪一點想,萬一地靈人傑,真砸出個舉人,甚至是進士來,那不就賺大發了嗎?
是資助人,天然一段香火。
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孩子以後染上了臭病,有點瞧不起這個商人了,他祖宗八代也不敢忘本!
隻要他的在郭莊村,就永遠都會是師雁行的同盟。
讀書,必須讓所有的孩子都去讀書,師雁行幾乎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至於老師,這不就有現的嗎?
不是沒考慮過去外麵認真聘個秀才,可轉念一想,有功名的人難免心高氣傲,願不願意去是一回事,就算去了,必然要高人一等,恐怕還想著繼續高中,很難真正安下心來教書。
反倒是這落了第、斷了念想的更好些。
頭一個,他基礎紮實,給人啟蒙的資本是有的。
第二個,絕了宏圖偉誌,自然能安心教書,不得教出個好學生來照應自己……
如果後麵真的出了好苗子,師雁行完全可以把人弄到縣城來,重新找個學堂塞進去拔高,也不差什麽。
這麽一想,這書生真是絕佳的人選。
隻是好消息來得太突然,而且搬家也不是小事,那書生高興了一場,卻不敢當場答應,說要回去家人商議一番。
師雁行同意了。
雖然對方還沒有給出最終答復,但覺得這事兒基本就定了。
因為那書生現在不考科舉了,家裏人又生病,上有老,下有小,他必須找個活養家糊口。
拖家帶口的,又沒有功名,一般地方還真不會請他來做教書先生!
不管師雁行說什麽,桂香都一一應下,聽得很認真。
男人也聽,隻是仍有些不明白。
讀書科舉自然是很好的事,可……娃讀書有啥用呢?
“是不是在想孩讀書沒用,何苦費事?”
師雁行突如其來的話把他嚇了一跳。
“啊?啊沒沒沒!”
被看破心思的男人一張臉迅速漲紅,手足無措地否認起來。
桂香皺眉看他,“颯颯說什麽你聽著就是了。”
真不懂事,下次不帶他出門了。
“沒事,”師雁行並不覺得意外,“這話傳回去,想必也有很多人有同樣的疑,正好你們幫我轉達。”
“先生的束脩,村學中筆墨紙硯的一切開銷,甚至後期男娃們火候到了,出門考試所需要的路費,住宿費等一切費用都由我承擔。
但你們幫我告訴所有人,不要想著渾水魚,我會讓先生安排月考,每月一次。
男混考,前三名有獎勵,記住了,不分男。
男娃讀書就老老實實去科舉,而娃,隻要們用心讀書,過了十歲就來我店裏做活,來一個,我安排一個。”
這麽一說,兩口子不麵喜。
有活兒幹!
多好啊!
之前郭苗跟師雁行來縣裏做活,村裏不知多人羨慕,便是桂香的其他幾個孩子也經常問:“娘,我們什麽時候也能去縣裏?”
去城裏給人做活多輕快啊,又澧麵,還能長見識,瞧熱鬧,這不比天天風裏雨裏種地強多了?
若是能做一輩子,在那裏親生子,豈不就是真正的城裏人了?
奈何師雁行一直沒再開口招人,大家也不好意思問。
沒想到啊,這次竟明確說了!
“別高興得太早,記住了,我隻要識字的。”師雁行適時給他們潑冷水。
師家好味小店的利用率已經到頂了,逢年過節甚至有不堪重負之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開分店。
而開分店就要多一個新店長,和江茴分/乏衍,勢必要培養下麵的人。YushuGu.
店長,出迎送盤賬計算,什麽都要會,要有見識,有膽量,更重要的還要有知識,不讀書識字萬萬不行。
師雁行倒是信任魚陣,也寄予厚。
奈何這會兒小東西還是個學前班兒呢,等長大,黃花菜都涼了,不得從外麵聘。
既然要聘,還是郭張村的更親近,也不容易背叛。
桂香難得也會笑了,“那是自然。”
就連原本目不識丁的郭苗,跟著幹了小半年後,如今也認了不字呢,他們兩口子也跟著臉上有。
這年月,隻要你能讀寫,就仿佛憑空比人高出一截。
因為讀書識字這種事本就是極奢侈的。
每回他們夫妻來送貨,郭苗就會呱唧呱唧說很多話,無非就是小掌櫃多麽多麽厲害,在城裏做活還是識字的好……
因為小掌櫃就識字!
桂香的男人在凳子上蹭了兩下,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
“那,那男娃呢?”
師雁行似笑非笑看他,“不是能去考科舉,難不還想兩頭占?”
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男人喃喃道:“可,可總有考不上的。”
“供他們讀書已經仁至義盡,難不個個都要我養老送終才好?”師雁行輕飄飄說出極重的話,嚇得男人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瘋狂擺手。
“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
他的汗都下來了。
“你可閉吧!”桂香不耐煩道,“下回你別來了,讓四兒跟著我!”
四兒是郭苗的妹妹,今年剛九歲,但也已經長得壯壯,頗能做活了。
“嬸子不必罵他,”師雁行笑道,“世人都是如此。”
不眼前的男人,恐怕這世上九九的人都這麽想:
你咋能對娃比男娃更好呢?
可男孩兒就算不讀書,出去找活兒也比孩兒更容易,他們天生就比孩兒多幾條活路。
已經占用了如此多的資源,憑什麽還讓師雁行大開綠燈?
我供你們讀書,說的不好聽一點,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的事,你們就該高中。
中不了?
問問自己為什麽這麽不中用。
男人就算中不了科舉,隻要能寫會算,找澧麵活計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孩兒不一樣。
所有人都認定們不該讀書,因為讀了書也沒用。
你能去做嗎?
甚至都不能去當賬房!
師雁行上輩子就曾資助過幾個孩,白給錢讓們去讀書,有些家長竟然也不願意。
“孩讀書沒用,要不換弟弟吧!”
不是沒用,是他們覺得孩就是別人家的人,就算以後出息了,掙了錢也是幫婆家。
哪兒比得上兒子!
但有人問過孩本人嗎?
沒有!
所以就算師雁行承諾會幫孩子們解決就業問題,也仍有大量家長不願意。
但現在不同了。
師雁行掌握著整個郭張村的經濟命脈,話語權甚至超過村長,想讓誰讀書,誰就能讀書。
哪怕是娃。
不高興?
誰在乎!
可如果我不高興,你們就賺不到錢。
這麽一筆實打實的帳,相信他們會算好。
即便算不好,老村長也會幫他們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