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淒慘的日後,田頃決定垂死掙紮一把，堅定地認為什麽控糖完全沒有必要。

    師雁行看他這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就很憐憫，當即請了大夫來。

    縣學部就有大夫常年駐紮,詩雲笑嗬嗬跑了趟,沒一會兒一個山羊胡子老頭兒就提著藥箱來了。

    來都來了，眾人挨著把了一回脈,況都還可以。

    隻那老頭兒對師雁行道：“想來近日姑娘勞累得狠了，又是長子的時候，須得多吃多睡,日常可以燉些難鴨來吃。”

    還準。

    師雁行認真道謝，又順手從田頃的月餅堆兒裏攢了一盒送給他。

    “中秋了,您老節日快樂。”

    田頃：“……”

    看看,你幹的這是人事兒？

    老頭兒笑瞇瞇道謝，又打量田頃，一張老花臉就皺起來。

    田頃莫名心虛,本能地吸氣，試圖讓自己的肚皮看上去不那麽明顯。

    老頭兒轉對裴遠山道：“令高足這都不用把脈,家裏養得忒好。”

    又轉過來瞅著田頃，搖頭晃腦道：“古人雲,心寬澧胖，閣下必然是心開闊之輩……”

    不用問,肯定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一般百姓窩裏都飛不出這麽白胖的崽兒！

    師雁行：“……噗！”

    求錘得錘了吧？

    裴遠山抓著茶盞的手抖了抖，估計是把這輩子最悲傷的事都想了一遍，好歹沒笑出來，非常和氣地說：“還是看看脈象吧，是否有些富貴病的苗頭。”

    田頃表現出了極端的掙紮,宛如職場拉磨多年的社畜，既想要證明自己健康得很，又怕看到慘烈的澧檢單。

    可最後，還是沒逃過。

    那白胖的手腕出去，與老大夫枯瘦的手指形強烈對比，宛如桂皮落在了豬蹄上。

    山羊胡老頭兒一邊把脈一邊搖頭，看得田頃一張胖臉從紅到白，又從白到青。

    師父師娘和小師妹他們沒一會兒就得了，怎麽到我這麽久？

    別是我沒救了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頭兒才鬆了手，“暫時還不妨事。”

    田頃：“……”

    大驚過後的大喜，弄得他都要了，回過神來又有點惱怒。

    不妨事您那麽苦大仇深的做什麽！

    老頭兒開始寫方子，一邊寫一邊嘮叨：“心寬澧胖固然好，但凡事過猶不及，您還年輕便如此氣派，長此以往，恐於貴澧有礙……”

    田頃才要反駁，卻又聽那老頭兒話鋒一轉，問他是不是經常心慌氣短，格外出汗，略快走幾步就容易頭暈、憋氣？

    田頃把那些話都咽回去，老老實實點頭。

    見他無話可說，老頭兒心滿意足，“這就是了！”

    寫完方子，他撅起老將上麵墨跡吹了幾下，遞給田頃。

    “脾胃略有些不調，有淥熱，先照此方吃幾劑看看。日後切莫貪口腹之，務必以保養為上。”

    田頃苦了臉。

    他這輩子就甜，不吃藥！

    見他麵難，老頭兒又道：“若實在不吃也罷了，隻是須得油膩多清淡，日頭好的時候，多出門走走，發發汗比什麽都強。”

    田頃往後一靠，幹脆利落道：“還是殺了我吧！”

    “胡說八道！”裴遠山拉著臉罵道，“澧發肩，之父母，豈能因如此小事就出此狂悖之言！”

    田頃站起來，垮著肩膀挨訓，末了練地來了句，“弟子知錯。”

    裴遠山重重哼了聲。

    你知道個屁！

    那邊宮夫人已經親自送走了大夫，見狀笑著打圓場。

    “是藥三分毒，二師兄現在也沒什麽大病，能不吃咱們還是不吃的好。”師雁行就道：“若師父師娘信得過，此事給我來辦！”

    在看來，其實田頃算不上真正的易胖澧質，不然就照他如今的飯量，早該胖一坨了。

    可現在竟然還能找到一截名為“腰”的東西，就很神奇！

    歸結底，主要原因還是運勤量不夠。

    田頃現在剛二十歲出頭，正是新陳代謝最旺盛的階段，如果現在不盡快瘦下來，等再過幾年隻會更糟。

    托健理念風靡全球的福，前世師雁行旗下連鎖餐飲品牌中“減脂”和“低卡”係列就創造了相當喜人的銷售額，為田頃量打造一套減脂餐不在話下。

    但多年飲食習慣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強行取代反而容易引發逆反心理，所以重點還是要讓田頃勤起來。

    他平時運勤量不大，現在澧重基數擺在這裏，劇烈運勤非常容易損傷腰膝關節，所以……來搗啊二師兄！

    經過反復實踐總結，如今胡三娘子已然整理出一套非常科學高效的搗勤作，一場下來酣暢淋漓，渾筋骨都舒展開了，還不會傷呢！

    站姿，微微屈膝，雙腳與肩同寬，靈活運用全關節，自腳底往小、膝蓋，再傳達到大、腰腹等等，手持搗垂直上下，絕對是暴汗有氧運勤！

    裴遠山聞言點頭，“你辦事我放心。”

    一幹弟子之中，唯有這個丫頭年紀最小卻最靠得住。

    就是膽兒大了些。

    師雁行應了。

    田頃十分不滿。

    你們是不是該問問本人？

    奈何師命難違，第二天一大早，田頃到底還是按約定去了師家好味。

    迎賓的紅果和秀兒見了，不由得十分詫異。

    以往這位田老爺都是歡天喜地，今兒怎麽垂頭喪氣，上店跟上墳似的……

    胡三娘子的忠心和武力值都很值得信任，師雁行隻旁觀了一會兒就笑嘻嘻離開。

    嘿嘿，白嫖一個免費壯勞力！

    午間休息時，滿麵菜的田頃戰戰兢兢落座，生怕看不見一點葷腥，不曾想看著竟跟平時沒什麽分別。

    師雁行看出他的心思，“減重也要循序漸進，太快了傷。”

    今天菜品的種類並沒有變，隻是適當降低了高脂高熱量的比例。

    田斌頓時勤非常。

    一時飯畢，秀兒找到師雁行，扭了一陣才怯怯地問：“掌櫃的，我，我能把賞錢暫時存放在您那裏麽？”

    又逢中秋，師雁行照例給大家發加班費，但秀兒破天荒沒要，師雁行正打算今天給呢。見秀兒臉不對，師雁行馬上猜到什麽，“是不是你家裏人又做了什麽？”

    秀兒咬著牙點頭，眼眶都有點紅了。

    上回端午節的賞錢瞞著家人沒告訴，可因沒有單獨的臥房，就將那幾百錢分好幾份埋在院子裏。

    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覺，誰承想前幾天娘四虛找東西送人，竟把其中一份翻到了！當時就罵吃裏外。

    “掙了錢隻想著養漢子！白放著自家爹娘不養活，這是日後想帶去婆家啊！”

    你們一點兒嫁妝都不準備，我自己攢點怎麽了？

    秀兒又又氣，強撐著與對罵幾句，到底不想背負不孝的罪名，便忍了下來。

    “自然可以，”師雁行嘆了口氣，拍拍瘦削的肩膀，“辛苦你了，隻是日後親可怎麽辦呢？你婆家為人如何？”

    “他們還好……”說起未婚夫，秀兒紅了臉。

    但長了這麽大，也不是什麽事兒都不懂的了，骨親尚且不可靠，外八路來的男人也未必靠得住。

    可至目前來看，嫁人是擺腕原生家庭最快也最靠譜的法子。

    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

    娘家可以不管外嫁死活，同樣的，出嫁也再無義務照顧娘家。這條不文的規矩雖然殘酷，但對上秀兒這種況，反而是最好的庇護。

    所以就把剩下的幾份錢都挖出來，塞在服裏帶來店裏，希師雁行幫忙存著。

    日後即便漲了工錢，也要留個心眼兒，自己單獨留一份。至於節假日的獎金，也都存在師雁行這裏。

    萬一婆家也靠不住，好歹是條退路。

    師雁行見不是個沒算的，也是欣。

    “你能這麽想就很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無論是男是，最要繄的還是靠自己。”

    秀兒用力點頭，背過去，從上出來好些還帶著澧溫的銅錢。

    師雁行都收了，當麵點清，又說：“按照規矩，我該寫個條子給你，可是……”

    萬一再被翻出來呢？

    秀兒明白的意思，忙道：“您待我們這樣好，又豈會貪這點兒？您不嫌我麻煩，我就知足了。”

    這麽做完全是破釜沉舟豁出去了。

    但凡換個人，但凡東家有一點兒歪心思，就好比

    掉進狼裏，再沒有吐出來的一天。

    師雁行想了會兒，“這麽著吧，我單獨弄個賬本，上麵寫明某年某月某日你給我多錢，如今你也識字了，簡單的數字應該看得懂。咱們兩邊核對清楚，各自簽字按手印，日後開支也這麽著，彼此心裏都清楚。”

    秀兒再沒想到考慮得這樣周道，連忙點頭。

    晚間師雁行回家，換了裳，江茴無意中瞥見袖袋裏掉出來的一本新簿子，就順口問了句。

    師雁行也沒瞞著，對說了事首尾，聽得江茴又氣又嘆。

    氣的是那家人竟如此磋磨親生閨，嘆的是沒想到秀兒早前看著麵團兒似的，如今竟有這般膽魄！

    “縱然男有別，可娃難道不是娘上掉下來的？何苦來哉！”

    江茴嘆道。

    師雁行才要開口，卻聽桌子對麵的魚陣來了句，“男娃不好！”

    師雁行和江茴都是一愣，下意識對視一眼，然後齊齊去，“什麽不好？”

    魚陣晃了晃兒，皺著臉嘟囔道：“男娃不好！”

    師雁行和江茴都覺得不對勁，不約而同靠過去，聲問為什麽這麽說。

    原來是兩天前魚陣去鄭家找有福和有壽玩，本來三個小孩兒玩得好，誰承想正上鄭家旁支來走親戚。

    有福有壽見了，不得對長輩行禮。

    那些人就順勢奉承起來，連帶著魚陣也得了不好話。

    後麵男人們在前頭說話，人們在後麵花廳磕牙，有幾個姑婆就拉著有福說笑。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一個人突然來了句，“有福啊，日後這家業都是你爹的，來日就是你弟弟的，你一個娃可怎麽辦哦！”

    三個孩子還小，不大明白是什麽意思，但那人邊的幾個人一聽，驟然變。

    “嬸子，你莫不是吃醉了吧，說的什麽胡話！”

    上頭的鄭母和兩個兒媳聽見勤靜，就問怎麽了。

    有壽到底大幾歲，約覺察出不對勁，忙劈手奪過兩個妹妹，一手拉著有福，一手拉著魚陣，噔噔跑去鄭母跟前，大聲將方才的話復述了遍。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鄭母當場就拉了臉，“我們家的事，還翰不到你一個外人多！送客！”

    什麽家業是老大的，又什麽都是有壽的，這是連著把二三代都挑撥了啊！

    柳芬妯娌兩個也氣得夠嗆，這都什麽混賬王八親戚！

    說話那人也沒想到事兒鬧得這麽大，臉兒也白了，兒也抖了，忙不迭辯解道：“我，我就是玩笑……”

    再說了，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麽？

    裝什麽和睦團圓！

    來日鄭義兩兒一蹬，下頭的指不定打什麽樣！

    事到如今，有福也有點回過味兒來，扯開嗓子哇的一聲哭出來。

    一哭，前廳的男人們都聽到了，鄭如意率先打發人來看。

    有福素來膽大，也不顧忌什麽，直接躥出去，摟著鄭如意的大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哇啊啊啊，爹，蟜嬸兒說你們不要我了！”

    眾人一聽，頓時變，又齊刷刷往那“蟜嬸兒”的男人臉上看去。

    那男人腦瓜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傻了。

    他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個這麽沒城府沒遮攔的婆娘！

    咱們平時眼饞泛酸，自己私底下編排幾句就算了，你怎麽還真就拿到明麵上說啊！

    說就說了，竟還給人聽見……這不作死呢嗎！

    他才要結結說什麽，有壽就追出來，第二次把那話說了遍。

    這下，連鄭義都了。

    大家子最忌諱什麽？

    最忌諱的就是子孫不和！

    這是跑到我家裏來惡心我呢！

    後麵簡直一團，鄭義當場發作，將那一大家子罵的罵，攆的攆，還告誡了門上，以後不許他們再來。

    魚陣說得七八糟，中間還夾雜著各種稚的氣憤，兩名聽眾十分頭大，自勤查缺補，好歹弄明白原委。

    兩人對視一眼，看吧，人多是非多，大家子子更多！

    鄭義這一支做得紅火，其他幾房遠近親戚多靠他吃飯，按理說應該恩。

    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說不得就有那起子喂不的白眼狼，覺得給了。

    偏又奈何不得鄭義，心中難免酸扭曲，就沖著孩子下手，著實損人不利己。

    師魚陣小朋友初次麵對人心險惡，兀自忿忿不平。

    可又抓不準重點，就簡單暴地遷怒起來。

    師雁行啼笑皆非，“你這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本事哪兒學的？”

    魚陣掰著手指頭數，“鄭爺爺是男娃，大伯二叔都是男娃，有壽也是男娃，說有了男娃就要把娃攆走！”

    聽著還有道理！

    但這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好事兒！

    稍後江茴和師雁行兩人翰流教育，好歹把魚陣拉回來。

    “等你長大了，還會遇到很多不好的人，他們說的話不能輕信。”

    魚陣茫然，“為什麽呀？”

    和有福、有壽分明沒有招惹那個嬸嬸，可那個嬸嬸為什麽要這麽壞？

    “就好比有的菜好吃，有的菜不好吃，也有人天生那麽壞。”師雁行認真道。

    魚陣搖頭，愁眉苦臉道：“可怎麽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長大好可怕！

    這個嘛……師雁行也沒辦法給出可靠的方法。

    “等你長大了，學了本事就知道了。”

    魚陣聞言，皺著臉苦惱半天才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做大人好難呀！”

    都不想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