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之上，趙庭和文天祥對坐。

    趙庭的侍衛親軍和文天祥的興國軍將士都已緩緩停下，肅然無語。

    旌旗飄揚，蔓延向道路的遠方。

    趙庭雙眼定定看著文天祥，忽地輕聲道：“文大人此行出征，危險重重。元將阿裏海牙素來以能征善戰聞名，又兵多將廣，文大人無論如何都得保住命歸來。朕這朝廷，可以倚仗的人，不多了……”

    文天祥眼眶有些泛紅，“待臣剿滅元賊，定然再來侍奉皇上左右！”

    趙庭端起前酒杯，強笑道：“來，朕為文大人踐行！祝文大人旗開得勝，大敗阿裏海牙。”

    文天祥聞言也端起酒杯，“臣不懼死，但為皇上和這大宋黎民，也必會戰敗阿裏海牙。隻願皇上在宮中也要多多歇息，不要終日勞政事，皇上年歲還小，以後抗元複宋的擔子勢必全然落在您肩上，您可千萬不能累垮了子。”

    “來！”

    趙庭舉杯上文天祥手中的杯子，“你我君臣，我主，你主外，一同抗元複宋！”

    說著將杯中的酒飲盡。

    臉紅了，眼也紅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趙庭也被文天祥的大義折服。若非萬不得已，他真不願意文天祥率軍前往。

    “皇上保重！”

    文天祥重重放下酒杯，大步離開車輦。

    “文大人！”

    趙庭忽地喊住他。

    文天祥回頭。

    趙庭道：“戰敗沒有關係，我們大宋還有機會。你……千萬要留著命回來。”

    文天祥怔住，隨即猛地跪倒在地，卻道：“皇上聖恩，臣……若不勝，死不足惜！”

    說罷，他回頭走出車輦，翻上馬，向著陣前馳去。

    趙庭看著文天祥離去的背影，怔怔發呆。

    文天祥的子太過剛毅，若是不勝，怕是真的不會選擇活著回來。

    趙庭心裏喃喃，“我對他太好，反而會害了他麽？”

    旁邊穎兒見趙庭神，輕聲安道：“皇上，太後娘娘清早已去無量觀為文大人祈福，文大人定然會得勝歸來的。”

    趙庭輕輕歎息，“他說不滅元賊不歸，可元賊，何時才能滅啊……”

    相對於南宋，元朝此時的勢力實在是太大了。饒是趙庭穿越過來，麵對忽必烈那種人傑，心中著實也沒有太大覆滅元朝的把握。

    晨風攜帶著涼意吹進車輦裏。

    不多時，文天祥的興國軍緩緩開拔，無數將士扛著旗幟，跟著大纛旗漸行漸遠。

    直到瞧不真切了，趙庭才下令回宮。

    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種淡淡的不詳預，不濃烈，卻又如附骨之疽，始終消弭不去。

    侍衛親軍馬軍在前，步軍在後，嶽鵬和李元秀騎馬護在趙庭車輦兩側，往知州府緩緩行去。

    還在途中，卻是有一騎疾馳而來。

    馬上是個頭戴鐵盔紅纓的統領，左肩上有銀披肩，卻是楊儀麾下左右衛中的左衛軍中統領。

    碙州大捷後，趙庭給楊儀麾下增派不兵馬，至今也有千餘人。

    這統領騎馬匆匆到侍衛親軍馬軍陣前，竟是不止，隻是喝道：“快快讓他，我有急事報聖上！”

    但侍衛親軍哪裏會放他過去，隻是喝道：“來人止步！”

    這統領神匆匆，見到侍衛親軍舉槍相對，神更急，翻下馬，大聲道：“我要麵見皇上！”

    侍衛馬軍公事蔣存忠在後頭些瞧清這統領模樣，驚道：“章統領！”

    姓章的統領見他說話，忙看向他去，“蔣將軍，快些帶我去麵見皇上。”

    蔣存忠驚疑道：“發生甚麽事了？你如此焦急。”

    章姓統領卻不答話，隻是往中軍的輦跑去。

    蔣存忠見他如此焦急，揮起馬鞭，趕到他旁邊，道：“章統領上馬！”

    這統領也是好手，雙猛蹬，輕喝出聲，隻是手虛搭馬背，人已到馬上。

    蔣存忠催馬快速跑到輦前麵。

    章姓統領翻下馬，急急跪倒在輦前，低聲喊道：“皇上，禍事了！禍事了！”

    趙庭在車輦微微皺眉，隨即拉開車簾，走出來道：“出什麽事了？”

    章姓統領紅著眼睛答道：“太後娘娘在前往無量宮祈福歸來的途中，遭遇到賊人埋伏……”

    “什麽？”

    他話沒說完，趙庭已是驚呼出聲。饒是他心沉穩，此時也是不有些慌。

    或許是因為相連的關係，他對楊淑妃總是極為關心的。

    章姓統領道：“楊大人率軍浴抵抗賊人，太後無事，隻是……”

    趙庭的心微微沉下去，“隻是怎麽了？”

    章姓統領道：“那幫賊人武藝高強，楊大人他……他為保護太後，中數劍，現在怕是……”

    “他們在哪？”

    趙庭的聲音已是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想到，現在大軍坐鎮雷州，竟然仍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刺殺楊淑妃。

    章姓統領道：“他們還在和賊人廝殺，楊大人末將來送信。”

    “速速帶朕去！”

    趙庭冷著臉，走出車輦，讓旁邊嶽鵬將他拉上馬去，大喝：“馬軍隨朕出發！前往無量宮！”

    章姓統領也是匆匆蹬上蔣存忠的馬，往軍前去了。

    趙庭留下步兵，率著八百馬軍跟著章姓統領，向無量宮絕塵而去。

    楊儀現在在朝中雖然隻相當於是擔任虛職，但他以前屢次救楊淑妃，可謂有功。而且他又和楊淑妃兩相悅，這是趙庭允許的。他若出事，趙庭不知道楊淑妃會到多大的打擊。

    說起來楊淑妃也真是可憐，貴為嬪妃、太後，卻沒能宮廷生活，隻能連年跟著朝廷大軍逃亡。

    不幸中的萬幸是，趙庭他們離無量宮並不算太遠。

    約莫兩刻鍾不到，他們便已到無量宮山腳下十餘裏。

    還有近百侍衛在和那些蒙著麵的賊人廝殺，地上已是倒著不，竟然多數是侍衛的。

    慘聲、悶哼聲迭起，刀閃爍。

    賊人足足有近百號人，個個武藝不俗，竟是已將侍衛到楊淑妃車輦周圍。

    “殺！”

    趙庭沉著臉大喊。

    八百餘騎侍衛馬軍頓時揮舞著刀槍，呼喝著向那些賊人殺去。

    賊人中有個蒙麵人回頭看來，舉起手中的八環刀大喝：“撤！”

    “沙萬裏！”

    趙庭低聲驚呼。

    他始終記得大戰那也，沙萬裏掠過數百衛到自己近前的事。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一眾賊人頗有紀律，竟是令行止，舍棄車輦前的侍衛，向著旁邊的林子裏躥去。

    道路兩旁都是丈餘高的山壁，他們個個形矯健，輕鬆攀上去，轉眼便消失在茂的林子裏。

    侍衛馬軍追到近前，看著這麽高的山壁卻也無奈。有人下馬登山去追，但賊人已是跑得遠了。

    嶽鵬憤憤道：“可惡！”

    趙庭跳下馬，跑向楊淑妃的車輦。

    “皇上！”

    守衛在車輦旁的侍衛跪倒在地，有人竟是已帶著哭腔。

    趙庭恤軍士，雖然領兵不多，但在那些老卒中頗有威。要不然，以前他也沒法教唆楊萬裏和那些侍衛暗害趙庭。

    趙庭急匆匆躥到車輦上，拉開車簾，愣在當場。

    車輦中，楊淑妃跪在地上，抱著楊儀，淚流臉頰，神卻是呆滯。

    楊儀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以前的瀟灑俊，角汩汩淌出鮮。他的前，還著把劍，兀自明晃晃的。

    幾乎流淌到車輦邊緣。

    趙庭看得出來，楊儀雖然未死，但已經到彌留之際了。

    隻是看到趙庭到來，他的雙眼中竟是突然發出一團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