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暖沒想到,宴席還未開始,江夏皇倒先派了人來。
而且來的還是前大總管周全。
至于是什麼事,他并未明說。
和皇兄原本已經在前往舉辦宴席的祿寺路上了,如今只得臨時改道,先去了勤政殿。
看到淵兒也在的那一刻,下意識就察覺出了不尋常。
蘇錦遙伏誅后,江夏皇的兒,便只剩下他們三個。
這下竟全來齊了。
所以他如此大張旗鼓的,將他們幾人宣詔過來,包括忙的幾乎不開的淵兒,究竟是為了何事?
而且還是在接風宴前夕。
難不,是同和談之事有關?
想到此,神頓時有些凝重。
只希江夏皇可別意氣用事,再鬧出什麼幺蛾子,破壞兩國好不容易才有所修復的關系才是。
蘇文淵看到自家姐姐和皇兄,面上一喜,一改先前的沉穩持重,剛要過來敘話,便見江夏皇的影出現在殿門口。
他只得先了激,乖乖行禮。
蘇傾暖自然瞧見了蘇文淵的作,低垂的眉眼中,浮起淡淡的暖意。
這次回京后,幾乎都沒怎麼見過淵兒,只知道他暫代了尚書右丞之職,朝中數事,每日都忙的腳不沾地。
自然,寒兒的事,也沒來得及告訴他。
他們姐弟好像已經很久,沒坐下好好說話了。
或許可以說,從他率領勤王軍平叛以來,他們之間的流就變得很。
如今見他黑了,瘦了,也了,穩重了,心疼之余,又覺得頗為驕傲。
如皇兄所言,淵兒離開保護的羽翼,真的在這麼短時間,就迅速長為了一個武能駕馭三軍,文能指點乾坤的能臣。
雖然手腕尚顯稚,經驗略有不足,但在一些事上獨當一面,至已不問題。
而對于蘇文淵的長,最深的,當屬江夏皇。
每每同他在一商議朝事,他都不自覺被他的自信爽朗、意氣風發所染。
甚至他都覺得,自己也因此而變得斗志昂揚。
這份明朗赤忱、宛如朝的子,是他從年時,就不曾有過,且極為向往的。
沒想到活了半生,竟在他兒子的上看到了。
他心中頗為懷,又很是欣。
對自己重新選擇阿淵為繼承人的決定,更是愈發滿意。
他的視線又不自覺看向蘇傾暖。
怎麼說呢?
阿暖和阿淵帶給他的覺,完全不一樣。
在阿暖面前,阿淵就像是一個被保護的很好的孩子,完全沒有經歷過世間的險惡,單純好到令人向往。
可阿暖不是。
那雙同他相似的眸中,總是藏著看世事的睿智,閱盡千帆的平和,以及雷厲風行的果敢。
從圍場義無反顧站出來的那一刻,他就看出來了。
同養在深閨的那些世家,完全不一樣。
藏在端莊清雅、溫婉嫻靜背后的,是一個讓他完全陌生的阿暖。
有勇有謀,有膽有識,才智無雙,但又低調不顯人前,不恃才傲。
冷漠無,又心懷;正氣凜然,偏偏十分護短。
而這些,平日里都被很好的掩藏在表面的嫻靜溫之下。
甚至于之前,連他都被騙了,以為真的只是一個懂些功夫,簡單率真的小姑娘。
他忽然就很想去了解這個失散多年的兒,了解真正的,究竟是怎樣的?
圍場的匆忙一瞥,終究不是全部的。
他更想知道,明明只有十五歲,和阿淵一般的年紀,為何總卻有一種歷經萬千世事般的蒼涼與疏冷。
這樣的阿暖,讓他心疼。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或許,待一切塵埃落定,江山都移手給阿淵后,他可以跟著阿暖去大楚,用余生慢慢去了解。
阿依一個人在玉山太久了,他該去陪著了。
他會幫看好他們的兒,護他們一生順遂。
想到這些,他原本有些煩躁的心,忽然就慢慢沉淀了下來,里更是充滿了無盡的力量和底氣。
尤其是在看到阿暖和阿淵都恪守著長禮儀,自然而然的跟在蘇錦逸后,他又一次在心里慨,阿依真的是將兩個孩子教導的很好。
即便如今他給了他們無上榮寵,甚至超過了錦逸,可他們還是如此懂規矩知分寸。
這份不驕不躁,讓他很是欣。
即便他這一生太過狼狽,可有他們在,江夏畢竟是后繼有人了。
只是視線在落向蘇錦逸的時候,他眸有些復雜。
其實決定對天乩樓手的事,原先他并不預備告訴他。
他知道他很聰明,手上勢力也不。
再加上背后有顧家支持,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但即便如此,對上天乩樓,他也未必有多勝算。
雖然已經決定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可他并不愿傷他命。
這孩子雖然經常同他意見相左,到底心不差。
再加上他找回了阿暖和阿淵,于于理,他也不能虧待他。
之前他是打算將皇位傳給他,然后封阿淵一個閑散王爺的。
如今阿淵既有意皇位,那他給阿淵準備的封地和無數賞賜,自然會毫無保留的轉給錦逸。
這是其一。
二則,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不想讓錦逸參與進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他心生邪念,趁機同天乩樓勾結,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那樣的話,他還有什麼機會反殺回去?
可就在剛才,聽了云頊的建議,他最終還是決定,讓他知道這件事。
也算是給他的一個考驗。
一旦他真的有異心,他將再不留。
掩去眸底的神,他朗聲招呼他們坐下,笑容慈。
“朕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忽然想將你們過來,我們父子幾個聊聊天。”
蘇錦逸:……
蘇文淵:……
蘇傾暖:……
倒是也沒什麼,就是時間選的有些不大合適。
畢竟再有半個多時辰,宴席就要開始了。
不說別的,他這參加宴席的吉服,都還沒換吧?
蘇傾暖心里琢磨著,既然他如此閑暇,那是不是可以考慮安排,幫他解蠱毒了?
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三人都沒說話,一副聆聽教導的模樣,讓氣氛有些凝滯。
無言的尷尬充斥在空氣中。
江夏皇張了張,忽然有些說不出口。
畢竟也不是什麼彩的事。
“咳——咳——”
他以拳抵,輕咳幾聲,企圖化解尷尬。
“其實——”
“是朕有一件事,想同你們商量,聽聽你們的看法。”
若非實力不夠,他直接吩咐下去,就將這件事給辦了。
哪里還像現在這般,商議來商議去的。
容易走風聲不說,還顯得他優寡斷。
“朕想設法除掉天乩樓,你們有什麼好計策?”
經過這次平叛,天乩樓的大名已人盡皆知,更何況許多時候,阿暖和阿淵都在場,所以他也沒做過多的解釋。
至于錦逸,他手底下自有自己的報網,天乩樓的靜,更是瞞不過他。
蘇傾暖:?
所以江夏皇急吼吼宣他們過來,竟是為了天乩樓?
還要除掉人家?
這算什麼事兒?
蘇文淵下意識看了眼蘇錦逸,又看了眼蘇傾暖。
在同自家姐姐短暫的對視后,他穩下子,不聲的問,“父皇怎麼忽然想起,要天乩樓?”
據他所知,天乩樓好像也沒做什麼人神共憤之事。
“天乩樓勢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朝廷的安危。”
江夏皇臉上有冷劃過,“朕必須除之。”
只是苦于沒有足夠可靠的人手執行。
這下,蘇傾暖聽明白了。
敢他還不知……
“好像也沒——沒怎麼威脅到吧?”
蘇文淵低聲嘟囔。
否則,他在朝中這麼多日,如何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江夏皇:……
“淵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他眸溫煦的看向蘇文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免得他誤會,自己是在懷疑他。
“如果你有什麼線索,可以告訴父皇。”
淵兒當然不可能同天乩樓有瓜葛,只是他到底年紀小,別被誤導了才是。
蘇文淵先是一怔,繼而泰然輕笑,“父皇誤會了,兒臣只是覺得,這次平叛多虧了天乩樓出力,我們這麼做,有些不妥罷了。”
雖然江夏皇現在很重他,可伴君如伴虎,他可沒得意忘形到,去直接駁斥他的意見。
雖然他心里是很想這麼做的。
當然,若非因為對方是天乩樓,他也不會貿然出言相助。
江夏皇輕嘆口氣。
事已至此,他知道,若再瞞下去,恐怕阿淵還真以為他是心狠手辣、過河拆橋之輩。
于是他索將對云頊說的話,又同幾人說了一遍。
言罷,他語氣沉沉,“天乩樓暗中侵吞土地,縱科考,染指朝堂,私藏甲兵,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說實話,云頊不愿幫忙,他是真沒什麼信心,對上如今的天乩樓。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原以為這番話說出來,三人多多也會生出幾分張或忌憚之。
畢竟對方是無孔不,令人防不勝防的天乩樓。
可沒想到,除了蘇文淵出些許吃驚的神外,蘇傾暖和蘇錦逸俱是一臉平淡,連半個反應都沒有。
就好像他真的是在同他們嘮家常之事。
江夏皇心里多多有些失。
難道他們和云頊一樣,都覺得是他錯了?
“朕也不想再殺人,但若不先下手為強,只會為人所趁。”
他別有深意的看向蘇文淵,“為君者,不可弒殺,但也不能婦人之仁。”
當然,殺人這種腥的事,還是由他來做比較好。
蘇文淵卻好似沒聽出江夏皇的意思,反而沉篤開口。
“父皇,或許這里面,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天乩樓怎麼可能會有奪權的想法?
這也太荒謬了。
江夏皇:......
這孩子怎麼好像被天乩樓蠱了似的,一個勁兒的幫他們說話?
他心底微涼,轉而看向蘇傾暖,“阿暖,你也這麼認為?”
阿淵雖然朝多日,但現在看來,終究還是太過單純,沒有意識到事的嚴重。
他覺得,阿暖必然會贊同他的計劃。
原因無它,足夠有遠見,也善于變通。
蘇傾暖角習慣的上揚。
“父皇,兒臣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希您可以幫兒臣解答。”
江夏皇頷首,“你說。”
朝政的事,阿暖為公主,不清楚也正常。
蘇傾暖眸澄澈,仿佛是真的不解一般。
“若江夏田地有十分,天乩樓占了半數,那麼剩下的半數,都到哪里去了?”
“明明田地不,可為什麼那麼多農民卻無田可種,不得不遠走他鄉,或是淪為佃戶?”
“這莫非,真的只是因為天乩一樓的存在?”
意有所指,“再者,我江夏明明在各地都設有學,可為什麼那些讀書人,卻偏偏棄學而不選,反而更愿意在興起才沒幾年的私家書院就讀?”
“這些年,若無私家書院的收攏,被學拒之門外的那些貧寒學子,又該去哪里讀書認字?”
“沒有了他們的存在,在父皇除掉古氏黨羽后,又有誰來填補空缺的朝廷?”
“更何況——”
無聲一笑,只是笑不達眼。
“若非天乩樓出手,只怕古氏一族,也不會這麼快就伏誅。”
平叛如此順利,不過是因為,有強的力量支持而已。
明是勤王軍,暗有天乩樓。
而能同時調這兩勢力,讓他們甘心聽命,不敢起異心的,卻是同一人。
否則,單是大肆誅殺朝臣這一條,就足以讓他的皇位岌岌可危。
世家的力量,從來都不是擺設。
江夏皇默然無語。
阿暖所言,他如何不懂?
從目前看來,天乩樓的存在,的確是利大于弊的。
世家的力量被制,他才能游刃有余的進行改革。
否則,一切勵圖治,都是紙上談兵。
“可這并不能為,他弄權奪位的理由。”
雖說天下能者居之,可他們這招趁虛而,著實是太過卑鄙了些。
他蘇家氣數還未盡呢,他們也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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