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若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等醒來時已是天大亮，邊已沒了胤禛影，隻餘一人。眸微瞇掃過輕薄如蟬翼的鮫紗，隻見帳外映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逐道：“誰在外麵？”

    一陣腳步聲後，鮫紗帳被人掀開，一個影閃了進來，竟是墨玉，隻見含笑扶起淩若道：“姑娘您醒了？”

    淩若微微一怔，就著的手坐起後一臉頰振起幾分神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墨玉麻利地往淩若後塞了兩個繡花枕，口中回道：“今兒個天還沒亮，周大哥便奴婢帶了姑娘要用的東西來這裏候著。”

    淩若點點頭又問道：“現在什麽時辰？”府中諸但凡有侍寢者，翌日清晨必得去嫡福晉請安。

    墨玉看了眼天道：“快過卯時了。”

    聽得已經這麽晚了，淩若頓時著急起來，一把掀了錦被披下床道：“快替我梳洗更。”隨後又有些埋怨道：“你也是，明明就在外頭怎的不早些醒我？若因此誤了去向嫡福晉請安的時辰可怎生是好。”

    “奴婢冤枉，是貝勒爺離去前吩咐奴婢不許醒姑娘的，說讓姑娘好生睡上一覺，所以奴婢才一直等著不敢出聲。”墨玉委屈地解釋。

    聽得是胤禛的意思，淩若一愣，旋即心底生出一暖意與歡悅來，不為其他隻為胤禛無意間流出的那一點關心。

    “姑娘洗臉。”墨玉將絞好的麵巾遞到淩若手上，然後取來一早備下的裳服侍換上，喜孜孜地道：“姑娘您可是除幾位福晉以外頭一個在鏤雲開月館過夜的格格呢，昨夜周大哥來跟奴婢們說的時候，咱們還都不敢相信呢，看來貝勒爺很喜歡姑娘。”

    墨玉的話令想起胤禛昨夜的熱，臉上不由得飛上兩朵紅雲，不敢看銅鏡中的自己，低低啐了一句，“不許胡說。”

    見這副不打自招的模樣，墨玉捂了笑道：“嘻嘻，姑娘臉紅了。”

    淩若臉紅的像要燒起來一般，回揚手作勢打道：“你這丫頭，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

    見快要惱怒了，墨玉趕憋了笑意舉起雙手道：“好好好，奴婢不說就是了，姑娘可千萬別生氣，快些坐好讓奴婢幫您梳妝打扮。”

    象牙梳齒劃過頭皮有輕微的麻，墨玉的手極巧，不一會功夫便將一頭長及腰際的青盤一個飛燕髻，待將散發一一掖好後，從帶來的梳妝奩中撿了一枝純銀綴雨過天青流蘇並幾朵暗藍珠花在發間，燕尾綴了一串銀吊穗，耳下則是一對垂金耳墜，墨玉本想用胤禛前些日子剛賞下來的七寶玲瓏簪，那隻簪子以赤金打造而，鑲綴翡翠、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珍珠、貓眼、天晶石七種寶石，奢華奪目，乃是宮中賞下來的珍品。

    淩若將七寶玲瓏簪取在手裏把玩了一陣後將之放回妝奩中，簪子固然華麗奢，但太引人注目，在鏤雲開月館過夜的事此時必然已為眾人所知，若再帶著這枝簪子四招搖，隻怕會引來禍端。

    正思㤔間，墨玉已經打扮停當，放下手中的脂道：“姑娘你看看可還好？”

    淩若仔細端詳了鏡中的自己一眼，裝扮清雅矜持，當即頷首起扶了墨玉的手道：“走吧，咱們去給嫡福晉請安。”

    從鏤雲開月館到那拉氏住的含元居尚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縱使淩若趕慢趕走得一是汗，也花了近一盞茶的時間，而此刻早已過了卯時。

    守在含元居外的是小廝三福，遠遠看到淩若過來忙迎上來打了個千兒，笑道：“姑娘這是來給福晉請安啊？”

    “福晉可在裏頭？”淩若平常多有來含元居，與三福早已相，是以說話較隨意。

    “在呢。”三福一邊引了淩若往正堂走一邊道：“不止福晉，年福晉們也來了，此刻正在裏頭說話呢。”

    那拉氏於眾花之中獨芍藥，此刻正值芍藥盛開的季節，是以一進含元居便能看到開得如火如荼的芍藥。或紅或白或或紫，花朵獨開在細細的端，也有一些淩若未見過的稀有品種，兩花或三花並放，且澤不一，甚是好看。

    “福晉，淩格格來給您請安了。”三福挑了簾子進去回稟，屋裏放了剛從冰窖裏起出來的冰塊，是以一進去便有一清涼迎而而來。

    淩若飛快地抬起頭掃了一眼，隻見除了那拉氏外，還有年氏、李氏、瓜爾佳氏、宋氏等，除葉氏以外但凡在府中有些地位的子都來了，此刻見進來，目皆齊集於上，可見們來此絕不僅僅是為了請安那麽簡單。

    淩若捺下心中的凜然，雙手搭在腰間端端正正朝正當中的那拉氏行了一禮，脆聲道：“鈕祜祿氏叩見嫡福晉，嫡福晉萬福金安!”

    那拉氏和善地示意起來，又命人搬來繡墩囑坐下，剛要說話，忽聞年氏輕笑道：“姐姐，您聽聽，這淩格格聲音可真好聽，連請個安都跟黃鸝似的，聽得人骨頭都要了，若非親眼看著這話是從淩格格裏吐出來的，我都要以為是我院裏那兩隻黃鸝在唱歌呢。”

    年氏話中有話，那拉氏隻是佯裝不知微笑道：“妹妹可真開玩笑，縱使淩格格聲音再好聽也不至於跟鳥聲混錯。”

    年氏彈了彈青蔥似的指甲道：“興許是妾這些日子聽多了扁畜生的聲吧，所以這耳朵啊不太好使，有時候會分不清人跟畜生，淩格格不會見怪吧？”

    這話分明是刻意意將淩若比做畜牲，刻意辱，除那拉氏與李氏外，其餘諸對淩若的乍然得寵或多或懷有幾分忌妒，此刻聽得年氏這話，皆是一陣解氣，在那裏掩暗笑。

    淩若卻仿佛沒聽到一般，欠了欠謙恭地道：“妾不敢。”早在來此之前便已想到會有人借故針對自己，是以對年氏的發難並不意外。

    “隻是不敢嗎？”年氏輕飄飄地橫了一眼，勾一勾嫣紅的角道：“也就是說淩格格心中其實還是見怪的嘍？”

    淩若沒想到這樣都能挑出錯來，微微一怔，正思索該如何回答時那拉氏已出聲打圓場道：“好了，妹妹你就別逗淩格格了，瞧把給張的。”隨後又對淩若道：“年福晉與你說著玩呢，沒事的快坐下吧。”

    “謝嫡福晉。”淩若暗籲一口氣，朝那拉氏與年氏行了一禮後，方才斜簽了坐在繡墩上。

    年氏悠然一笑，低頭撥著臂上的絞銀鐲不言語，恰巧有下人端了新鮮剛開的芍藥進來放在窗臺下，屋中更添清香。翡翠上前折了一朵花嫣紅開得正好的芍藥簪在那拉氏鬢邊，於端莊之中憑添一份秀，倒顯得年輕了幾歲。

    年氏扶一扶同樣在鬢邊的牡丹淡淡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姐姐還是獨芍藥，可惜芍藥雖，終隻是花相，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若牡丹雍容華貴，乃花中之王。”

    那拉氏眼皮一，有幽藍的芒在眼底閃過，轉瞬即逝，著繡有繁花連枝圖案的袖和道：“隻是花而已，無謂將相王候，最要的是合眼緣，牡丹太過豔麗奪目，容易失了中正平和，倒不如芍藥來得斂清雅。”

    淩若心中暗奇，聽這話，仿佛年氏早在府前就與嫡福晉相識，從未聽嫡福晉提起過。

    年氏冷笑一聲，顯然心裏對那拉氏的話並不認同，什麽中正平和，凡花就是凡花，怎配與花中王者的牡丹相提並論，為嫡福晉卻喜歡佩戴凡花，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