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冷菁宜從醫院出來之後，門口停著一輛黑金的賓利車。

    一愣，確認是林管家坐在駕駛位後，拉開了車門：“林管家？不是說好每周這天不用來接我的嗎？”

    林管家似是有些猶豫：“先上車吧。”

    冷菁宜乖乖上車，在車後座坐穩。裏含著一塊巧克力，包裏還塞著有兩大盒，是喻旻川這周一出差去日本帶回來的，剛剛送了兩盒生巧，說是自己不喜歡吃。

    喻旻川是個很溫隨和的人，這段時間冷菁宜每次來醫院，最大的就是很放鬆。喻旻川像個大哥哥，給人很安全的覺。

    他今天無意間在網絡上看到了菁字的解釋。

    的確是韭菜花，但這隻是這個字的本意。而這個字現在更多是指，事最好的部分。

    喻旻川看著當時正在貓窩旁邊逗橘子的冷菁宜，放下手機笑了笑。的確，冷菁宜值得是最好的人。

    冷菁宜注意到林管家今天語氣的不尋常：“林管家，出什麽事兒了嗎。”沒發現，自己來京城短短一個多月，居然也已經有了北方的兒化音。

    “二小姐，冷老太太……今天晚上要回來了。”

    冷菁宜後背猛地一僵，麻瞬時爬滿頭皮，後有些涼。

    這段時間的生活雖然經曆富，還算是循規蹈矩，以至於差點都忘了，自己是以什麽樣的份進冷家宅院的，冷慕宸又是讓來幹什麽的。

    冷菁宜拉開校服袖子，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紋，笑了一下。

    ——是來代替二小姐冷兮芮的，一個沒人沒人疼的替代品。

    “知道了。”冷菁宜解似的笑笑，該來的總要來：“謝謝林管家，我沒什麽事的。回家之後，應該還有多要準備的吧。”

    林管家蹙著眉，他本一開始，就對冷家在冷菁宜手上紋的決定持不支持態度，可惜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順從地答應下來。冷菁宜和冷兮芮是像，但這段時間接下來，又發現二人並不一樣。

    同樣是麵上乖巧的冷家人，但冷兮芮會恃寵而驕，會挑三揀四，會看不起人，而冷菁宜完全不會。

    藏在冷漠頹廢皮相之下的，其實是一片溫的淨土。

    “冷先生跟大爺今晚會跟老太太一起回來的，不會很早，冷老太太休息的山莊離市中心還是有些遠的。”林管家安道：“冷老太太是真的很不好了，神也偶爾失常，很多人都漸漸不認得了。”

    “要是順利的話，之後你應該也會偶爾和老太太去那個山莊裏。”

    事實的確是這樣，但冷老太太一直念著冷兮芮又的確不假。

    林管家歎了口氣，真是作孽了。

    冷菁宜上至流著冷家的一脈，接回來也不該是因為這個原因，怎麽說也是冷家的人，骨子裏是非常高傲的，而冷慕宸卻真的一點都不把當親生兒來看待。

    在外不說，在家就是把當做冷兮芮的複刻品對待的。

    其實，冷菁宜一的傲骨，在刺上蝴蝶紋的那天，有那麽一個瞬間像是被生生打碎了。一片一片地拾起來，再次把這些碎片拚接在一起。看起來雖然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寡淡高冷，但那些裂痕卻怎麽補也補不上。骨子裏的自卑早已經讓學會傲視周遭的一切，在其他人傲視你之前。

    不是低調，隻是冷漠，對周圍的一切都盡量保持模式的態度，但也不隻是這樣，還很喪。

    可是即便喪，還是好溫，善良的不著痕跡。

    會注意到很小的細節，會撿路邊沒人要的小貓，會安籃球場上失手的男生，會忍著胃疼不讓別人擔心。隻是太沒安全了，才會把所有人置於千裏之外……

    當晚十點整，冷慕宸攙扶著冷老太太回到了冷家，後跟著冷述筠，林管家給他們開的門。傭人們一見大人們一起回來，都默契地憋了一口氣，生怕哪個地方自己做的不好。

    客廳裏坐著冷菁宜，穿著冷兮芮生前最喜歡穿的白長袖睡袍，發尖還有點，冰玉骨，如凝脂，鼻尖形狀優越。

    纖細的腳踝出一截，踩著一雙米的拖鞋。室溫度高，就穿著這麽一點，睡袍碼數偏大，襯得整個人更瘦，就像是服掛在上一樣。

    皮冷白，塗著殷紅的，略施黛，得不可方。

    周邊的傭人們見了，都暗自承認，的皮相真的能勝過冷兮芮了。

    臉上表淡淡的，冷菁宜其實早就想過這一天很多次了。

    冷老太太剛一進客廳，整個人就挪不開眼睛了。

    冷兮芮之前，也不止一次地這個模樣，坐在客廳裏等老太太回家。

    “你是……”冷老太太眼睛一下就紅了，聲音也有點抖：“是我最喜歡的兮芮回家了嗎？”

    冷菁宜一僵。

    其實在冷老太太站在麵前之前，是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衝的。反正不人待見，紋也紋了，脾氣夠好，也夠給冷家人臉了。自己實在不開心，大不了，就直言自己不是冷兮芮，冷家人就算氣極，也不能把怎麽樣。又不認識這個什麽冷家老太太，跟自己又屁關係沒有，和神不好是自己的事，冷菁宜完全無所謂。

    但想歸這麽想，實又是另一回事。

    冷老太太眼神裏的憐和不敢相信，讓冷菁宜一下子……心了。

    同時……還有一點點的委屈和不想去承認的羨慕。

    坐在沙發上，看著拄著拐杖的冷老太太，沒說一句話。

    算了。冷菁宜心下歎了口氣，你們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冷慕宸手裏在冒汗，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冷老太太好不好。他從始至終關心的都是自己嶽母的壽命，注意力並沒有放在冷菁宜的上。

    “我的兮芮啊，怎麽現在才回來，把我給想的喲，急死我了。”冷老太太說話很慢，但眉眼間都是疼和無奈：“以後出門記得捎個消息，我不用手機，但接電話總是會的嘛。電話都不打一個，你們看這孩子真是，長大了就把家裏人忘了。”

    冷菁宜還是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冷老太太慢吞吞坐到邊，看到手上的紋，眼神更堅定了：“以後別走了啊，國外不好待，還是待在家裏好……之後沒再紋了吧？哎喲喲，多疼啊。”冷老太太心疼地用糙的手指了冷菁宜手腕上的蝴蝶。

    “不紋了。”冷菁宜輕輕道：“是疼的。”

    冷慕宸鬆了口氣，揮手示意大家都各自回房間，不要打擾冷老太太和所謂的二小姐。

    冷老太太拉著冷菁宜說了很久的話，語氣循循善，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大戶人家老太太的矯氣，和冷菁宜之前想的是不太一樣。

    冷菁宜學著冷兮芮乖巧可的語氣，一直在與冷老太太聊天。也聽了很多冷兮芮以前的故事，有幾個瞬間，甚至把自己帶了。然後才猛然醒過來，眼前老太太的，沒有一分是屬於自己的。

    都是屬於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死於最年華的冷兮芮的。而冷菁宜，隻是一個長相氣質與之相似的替代品，這份意的承接者。

    十一點多，冷老太太子架不住，冷菁宜喊了傭人，看著冷老太太被傭人扶著去了自己房間。似乎還聽到一句傭人說的什麽，冷老太太今天睡得真晚，比平時至晚了兩個小時呢。

    冷老太太笑著回：“今兒個高興呀。”

    一樓又沒有人了，把燈關了，坐在黑暗裏。

    冷菁宜鼻子酸酸的。莫名其妙地有點想哭。

    然後真的哭了。冷菁宜抱著自己的膝蓋，小聲地啜泣，不敢放肆地哭，這麽多年來，每一次哭都是一個人。

    獨自坐了許久後，慢吞吞地挪著步子上樓，整個冷宅靜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坐在窗臺上看月。

    估計今晚又睡不著了。

    “嗡嗡——”躺在書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冷菁宜沒，懶。

    “嗡嗡——”

    “嗡嗡——”

    “……”

    冷菁宜嘖了一聲，皺著眉翻下窗臺，拿起手機，是短信。

    江延灼的短信。

    冷菁宜沒去想他是怎麽拿到自己手機號的，反正江延灼要什麽東西，自然是有一百種不同的方法可以達目的。隻是覺得莫名其妙，明明他們有班級群，有什麽事非要發短信。

    然後又突然想到什麽，翻了一下班級群，果真，江延灼本就沒加高二零班的班級群。

    行吧。冷菁宜無奈，回了個“？”。

    結果江延灼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冷菁宜瞬間把手機扔出去。

    手機落在地毯上，發出“咚”的聲響。然後走過去撿起來，摁下接聽後吸了吸鼻子：“江延灼。”

    帶點鼻音。

    江延灼皺眉：“你不開心？”

    冷菁宜一愣，一直過了好幾秒，才回應：“沒。”

    江延灼煩躁地罵了一句：“嘖。我馬上到你家出門那個十字路口。”

    “你早點回去吧，我睡了。”冷菁宜直接掐斷了電話。

    對麵也沒再打過來。

    冷菁宜盯著漸漸按下去的手機，兀自歎了口氣。

    有這麽明顯嗎。輕輕咳嗽了兩聲，覺得自己聲音也沒有什麽異常啊，怎麽江延灼就覺得不開心呢。

    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不開心。

    十二點整。

    冷菁宜披上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不知道掛了電話之後江延灼有沒有走，畢竟距離剛剛那個電話已經過了半個小時。江延灼是什麽人，才不會真的在風裏幹等著。

    但是還是想走出去看看。

    結果江延灼還真的在。打完電話之後，他沒離開過這個十字路口。

    他的圍巾隨意地搭在脖頸上，金紅耳鑽隨著在馬路邊呼嘯而過的汽車燈反，角似有似無地勾著，坐在他那輛機車上，還叼著細細的煙。

    幹冷的風中，他像黑暗裏的火。

    冷菁宜皺著眉走近：“你怎麽還不回去？”

    江延灼笑了：“你怎麽又出來了啊冷祖宗。”

    冷菁宜噎了一下：“江延灼。我那句我是你祖宗的話，就是隨便說說的，你別放在心上。”

    每一次江延灼這麽喊，都覺得自己下一秒要完。

    “沒有啊，”江延灼吐了口煙圈，嗓子裏夾著煙味很，略微有點沙啞：“我當天王老子久了，覺得有個祖宗在我上頭也好的。”

    冷菁宜：“……”

    “上次某人不是也說，下次考試要在我上麵嗎。”江延灼角很壞地勾了勾，特意咬了那兩個字的重音。

    冷菁宜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知道男生多多會開點黃腔，不過也不是小生，對這個保持無所謂的態度。

    麵平平：“你脖子後麵還疼不疼啊。”

    江延灼明顯一怔，小祖宗換話題換得很巧妙。

    “怎麽，”江延灼歎了口氣，“還跟我提那個不長眼的？那人姓周，要不是因為你，他早就不會繼續留在學校了——看我多給你麵子啊。”

    “沒這個意思，就純屬關心一下。”冷菁宜保持著麵癱的表。

    “那我也關心我的同桌一下。”江延灼從口袋裏拿出一塊黑巧克力遞給：“給你的。”

    冷菁宜有點看不明白這位校霸的套路。

    一塊是什麽意思？

    “之前隨就口袋裏塞了一塊，不是剛買的，”江延灼嘖了一聲，“時間來不及了，怕你等。”

    “結果誰知道要等這麽久你才出來。”江延灼從車上跳下來：“我特麽真是絕了。”

    冷菁宜回應以疑的表。

    “你怎麽不懂啊。”江延灼真是一肚子火沒發：“這不是聽你語氣不開心了，你又不願意講，我他媽隻能來了啊。”

    “我還能怎麽辦，涼拌嗎。”江延灼盯著，漆黑的眸子發亮，因為風大，額前的劉海被吹開，碎發中分，鼻梁優越，眉骨高。

    淚痣在眼角，年眉頭皺起，舉手投足都帶著克製的緒。

    冷菁宜眼角其實是紅的，不過自己不知道。看著江延灼手裏那塊巧克力，垂下眸：“謝謝啊。我真沒事。”

    “你他媽的眼角都是紅的，跟蠢兔子似的，跟我講沒事。”江延灼扯過手把巧克力放在手心：“冷菁宜你記著，別特麽拿你跟別人那一套說辭敷衍我。”

    “給你東西就拿著，胃疼就直說，想哭我陪著，冷就穿我服，不會的題都問我。”

    “在我這裏，進退都由著你。”江延灼很輕地閉了下眼睛。

    “但你最好別給我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