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煩地長嘆一聲，擺擺手，云錦和云繡福禮退開，他才慢慢吞吞靠過去，抱膝蹲下，同顧蘅隔開一尺距離，手懸在空中，遲疑許久，飛快拍了下肩頭，又飛快收回來。

“莫哭了，真要怪，也該怪我。上領了軍統領的職兒，卻鬧出這麼大紕。橫豎有那家伙在，陛下也把整個北鎮司的錦衛都調了去，保準能把顧慈好模好樣給你帶回來。”

這話中聽，可顧慈沒回來，顧蘅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眼淚不斷往下流，哭得都快撞氣。

奚鶴卿沉眸凝睇，左手肘支在膝頭，掌心托腮，臉撇向反方向，抬起右手遞去，“莫哭啦，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啦。”

顧蘅一愣，揚起一雙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絹布燈籠晃出昏黃團，籠在奚鶴卿上，側線條利落，白皙上泛起些些紅暈。

這是喝家茶水喝上頭了？過去只聽他變著方兒嘲笑自己短個子矮，在他眼里，“好看”這類字眼，可從沒跟畫上過關系，怎的突然就轉了？

有病。

顧蘅奇怪地收回視線，抓起他袖子，毫不客氣地抹了把淚，順便擤了個鼻子，然后低頭繼續哭自己的。

奚鶴卿倒吸口氣，眉梢跳得跟筋一樣。

這人！當真是一點也不值得同！他方才定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傻乎乎地過來安！

他僵著手不敢，眼里醞釀風暴，琢磨了好幾句直捅人肺管子的狠話，才剛長開，肩頭突然一重。顧蘅哭累了，歪靠在他肩上打哭嗝。

孩兒的馨香，隨肩頭溫熱縷縷蔓延開，一下扎進心坎。

奚鶴卿偏頭，自上覷著沾滿淚痕的白面頰，結狠狠上下滾，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還未來得及細品這個中滋味，外頭突然沖進來一小廝，一路小跑，歡喜地報信：“回來了回來了！二姑娘回來了！”

顧蘅立時魚似的從地上彈起，歡天喜地直奔門口去，獨留奚鶴卿一人，蹲在冷冰冰的石頭前吃冷風。

“這沒良心的死丫頭！”

角卻是翹著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

“祖母！母親！姐姐！卿兒！”

顧慈剛被戚北落抱下馬，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頭跑，還沒到門口，就先被顧蘅一把熊抱住。明明才是姐姐，最后卻要妹妹摟著一頓安。

“慈寶兒！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裴氏扶著顧老太太隨后趕來，一人拉一只手，又哭又笑。顧飛卿噔噔跑來，忍了這許久的眼淚，此刻終于憋不住，沖上去抱住顧慈的，哭得稀里嘩啦。

顧慈在家人的圍簇下，心里既溫暖，又酸。想手將們一并都抱懷中溫存，可恨自己手短，只能挨個抱過去。

壽公主在旁摁了摁眼角，出今晚第一個輕松的笑，“都快別在這站著了，廚房早就備好吃的，慈兒累了一日，快吃些東西。老太太、夫人，還有兩個小的也是，別回頭人平安回來了，倒在自己家出個好歹。”

過去勾了下顧慈的鼻子，“今兒的菜，可全是你吃的！”

裴氏第一個應聲，吩咐人擺飯，云錦和云繡抹了把眼角，過去幫忙。一大家子人又簇擁顧慈，往堂屋去。

“喵——”

一個小黑團子突然竄跳出來，蹦到顧慈懷里。

顧慈“哎呦”了聲，佯怒要去扯它臉，手剛出去，小黑團子就把腦袋湊過來，將里的小魚干放在掌心，小臉蹭著顧慈的手，烏溜溜的眼睛惜地過來。

這小東西跟戚北落一樣，傲氣得很，誰它東西它就撓誰，眼下竟主把寶貝魚干給了自己？

顧慈心頭泛暖，它腦袋，將魚干還它。它卻不滿地“喵”了聲，轉跳走。

還真是……跟某人一個脾氣。

顧慈不由勾起角，直覺有兩道炙熱目，般綿長地黏在背后。

回去，人群外圍，戚北落立在馬前，眸子里漾著星海，滿滿皆是起伏的緒，微笑著朝抬了抬下。

一個眼神，一個作，簡簡單單無須多言，顧慈就明白了，這是讓安心去和家人團聚，不必管他。

隔著老遠，頷首回了個禮。

戚北落畔笑意漸濃，目送繞過影壁，再看不見，方才翻上馬。

“殿下留步！可否請殿下聽老說一句話。”顧老太太在裴氏的攙扶下，巍巍從門里出來。

戚北落忙下馬去扶。

先遑論老人家和自己皇祖母本就是親，便是眼下，因著顧慈的關系，他早已將老太太視做自己親祖母。

可顧老太太卻避開他的手，領著裴氏要跪下行禮。戚北落再三阻攔，才作罷。

“今日還要多謝殿下出手相助，慈寶兒才能平安回來。”

戚北落笑笑，“老太太不必客氣，這是晚輩應該的。”

顧老太太聽見他這般自稱，愣了一瞬，旋即明白過來，蒼老的手龍頭杖，似下定很大的決心，正聲道：“還有一事，老必須過來，幫慈寶兒討回公道。這賜婚的事，宮里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與不，可否給個準信？殿下是男兒，拖得起。孩兒家就這麼幾年好時，可不能這般平白糟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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