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裴音過世，父親派人去京城探慕家口風，那慕月笙說三年不娶妻，我無可奈何，心想著再等三年，哪知三年后，我父親的人還沒抵達京城，便傳來你與他大婚的消息。”

施昭云說到這里，幾乎是忍著淚盯著崔沁默然的臉，“我以為你會好好跟他過日子，柳家提親的人已經上了門，我也應下了，正要換庚帖的時候，卻傳來你與他和離的消息！”

“崔沁！”施昭云終是忍不住哭出聲來，聲聲質問，“他懷天下，霽月風，是這世間最偉岸的男子，他到底是哪里惹了你不快，你要與他和離？”

“我都要嫁人了，我都要死心了，你為什麼給我來這麼一出，你知道嗎？我生生又退了柳家的婚事，將我們施家與柳家的分給耗了個干干凈凈！”

“崔沁，你真是在福中不知福，我多麼希嫁給他的人是我，我愿為他洗手作羹湯，照料他起居....”

原先旁的話，崔沁皆不在意，聽到最后一句，崔沁眼底涌上一片猩紅，如被侵犯了領地的小，寒睨著，

“施昭云，你任妄為是施家縱容，我也懶得理會，但我與慕月笙的事不到你置喙，你既是覺得我在福中不知福，那敢好，我再把慕月笙給拽回來罷！”

崔沁丟下這話，繞過離去。

施昭云睜大眸子，執著手帕飛快將淚水拂去，追著崔沁攔了的路，

“你敢！”

崔沁不驚愕，上上下下掃視施昭云，瞧著也不像是個不通禮數的，怎麼這般不講道理。

不想與蠻不講理的人掰扯，只連連搖頭，提著擺折下長廊，沿著臺階下石徑離去。

施昭云是執拗的子，氣不過再追過去，鐘婆子再是忍耐不住，反手一掌將施昭云給了個圇吞。

施昭云原沒防著，又是傾追，不曾站穩，冷不丁被這一掌，子被帶了個回旋，最后撞在了欄桿上。

的丫頭嚇了一大跳，尖著嗓子喊道，“來人呀，打人啦，有人打九姑娘！”

施昭云在施家便是個小祖宗，自從被上頭幾位哥哥嫂嫂慣著，底下侄兒侄皆越不過去，施老爺子與施老夫人皆是寵溺，平日別說打，便是罵一聲都不曾，以至于慣得施昭云蠻無狀。

崔沁也不沒料到鐘婆子這般膽大，比宋婆子是有過之而不無及，驚嚇過后，連忙回來，將鐘婆子給扯住，拉到自己后護著。

卻見鐘婆子扶著腰厲聲罵道，

“施家也算海名門，怎麼教養出你這等沒臉沒皮的東西，當眾兌客人便罷了，私下又跟過來，言語苛刻冒犯之至。”

“那慕國公是何人，豈是您能隨意肖想？”

這邊靜太大，鬧得里頭暖閣的客人紛紛圍了過來。

施老夫人被眾人攙著，立在對側廊下聽了鐘婆子這話差點昏厥，再踮著腳瞧見自己兒被人打得珠翠散，一時又怒又氣，偏偏還無可奈何。

剛剛才吩咐施昭云閉門思過，結果轉眼間就來攔崔沁的路，無論如何，都是施家失禮。

心中再是不忍，也不能偏幫兒，只示意二夫人前去當和事老。

二夫人蹙著眉細步下了臺階，沿著石徑往崔沁旁而來。

那鐘婆子中氣十足，還不曾撂下話茬，轉背與眾位夫人分說，

“老婆子原不想聲張，既是你們這般捧高踩低，好你們曉得，自從我家娘子與那慕國公和離，人家國公爺日日守著我家娘子不肯離去，直到我家娘子南下，國公爺遇刺，方才作罷。”

鐘婆子沉冷的目最后落在施老夫人上，力如千鈞，“施家還是趁早休了念頭，莫要打國公爺的主意，省的犯了忌諱，自食惡果。”

施老夫人渾一，目膽寒。

裴家的前車之鑒，還遠嗎？

鐘婆子不理會眾人是何臉，恭恭敬敬攙著崔沁離去。

施家這場壽宴不歡而散。

那謝家二夫人看了一出熱鬧，得意洋洋嚼著果子，施施然回了府，扶著丫頭的手正要進去，卻見一管事著汗急匆匆奔了來，

“夫人，大事不妙，剛剛五軍都督府的人沖到咱們碼頭，將所有船只扣押，貨封存，說是懷疑謝家攜帶私貨，要細查呢！”

謝夫人聞言兩眼一翻，徑直暈了過去。

眾仆手忙腳將人抬廳堂側室，將人中一掐，湯水一灌，謝夫人方才悠悠睜開眼，扶著丫頭的手，子巍巍，著氣道，

“這是要治我們謝家于死地呢。”

金陵謝氏有兩房，長房原是與端王府有姻親的一支，后來子嗣凋零，日趨沒落，謝家二房出了兩名進士，又攜江帶海地做生意，漸興旺之勢，雖是二房幾次進京想與慕家親近，老郡主見二房略有些勢利，不掰扯，淡了分。

謝家二房在金陵聲譽漸濃，時不時將京城慕家拿在上說事，恨不得人人曉得謝家與慕首輔親近，旁人總給謝家面子，謝家這些年順風順水，生意做的越來越大，都有自建的碼頭，為金陵四大財閥之一。

今日猛然間碼頭被關，如同斷了謝家生路。

慕月笙連謝家的碼頭說關就關，這般不給面子，其他人豈有活路？

于是，城中越發暗涌，人人自危。

到了傍晚，更慘烈的消息傳來，謝家二房的兩名嫡子并一位老爺給關了進去，這下便是天塌了一般。

謝二夫人的丈夫打衙門而歸，氣急敗壞發作一番，回頭折進屋子細問，

“說來此事蹊蹺，明明前兩日那宋將軍還說我家的手續妥帖，當是無礙，我想著他該是念著郡主與端王府的意，賣我一個薄面，怎麼突然間急轉直下，將碼頭關下，人也被扣下。”

金陵這些世家里，多多手腳都不算干凈，這事上頭也不是不曉，基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犯大過，皆可遮掩過去，若一旦有人下狠手，只能說謝家得罪了人。

謝老爺暗忖自己一向迎來送往，客氣周到，不曾得罪哪位大人，不至于落到這般要抄家的境地。

謝夫人戰戰兢兢坐在圈椅里，腦筋惶惶轉悠一圈，冷不丁想起白日那事，不由雙打，

“夫...夫君...可能是我得罪了人....”

便磕磕將兌崔沁之事一說，謝老爺幾睜破眼眸，氣得面發青，扶著腰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這婦人，誤我大事，且不說慕月笙與分如何，即便真不喜歡，那也是他的前妻，曾與他同床共枕的人，依著這位首輔的脾氣，無論如何在外人跟前都是要護周全，要說如今金陵城，誰的臉面最大，定是那崔娘子無疑！”

“你這蠢貨，我先前忙著漕運，不曉得那崔山長竟是慕首輔之前妻，我告訴你一樁事，前不久我遇上京城來的一商戶，那人給京城忠遠侯府送貨，偶然得知那忠遠侯的世子鐘于崔娘子，朝太后娘娘請婚，你猜怎麼著，慕月笙不肯！”

謝老爺抖著冷笑，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寒芒陣陣著謝夫人，

“那崔氏自從嫁過慕月笙，份水漲船高，旁人真要求，皆是以正室待之，你個蠢婦，竟是挑唆著旁人兌，將視為妾室一流。誰敢讓慕月笙的前妻做妾，不要腦袋嗎？你簡直是膽大包天！”

謝老爺幾氣死過去，最后干脆擰著往外一推，

“你現在給我攜重禮，上崔家去道歉，那崔娘子若是不原諒你，你就給我跪著求！”

謝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裝點了五車厚禮，連夜奔至崔府，管家不給開門，還真就跪了下來，最后鐘婆子出面，將給轟走，只說崔沁子不適，誰也不見。

末了，鐘婆子還撂下一句話，

“謝夫人出高貴，切莫折節，咱們崔家門楣不高，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謝夫人腸子悔青，恨不得咬了舌頭。

崔沁今日著實被氣到了，并非是因著那些夫人的閑言碎語，卻是暗恨慕月笙四招花惹草。

偏偏數月又不見人影。

心緒起伏不定，干脆伏在案后作畫。

畫的便是劉備三顧茅廬，用的是父親臨終畫雪的手法，因著是打發時，干脆信手胡畫。

須臾乏了，累出一香汗，將畫作一擱，便去浴室沐浴。

待穿著一雪白的中出來，瞧見瑩玉宮燈旁，落座一玄衫男子，只見他背影直如峰，鬢角干凈利落，發皆束于頭頂的青玉冠，正提筆在畫卷上方題賦。

慕月笙的字是極好的，骨力強勁，落筆又是極為瀟灑細膩，通篇一百來個字，每一撇每一捺皆有不同，其□□有七個“之”四個“矣”，風格迥異，著有風趣。

這一篇行楷，洋洋灑灑，書法與文賦，皆是登峰造極。

這是第一次與慕月笙合作書畫，偏偏他寫得這樣好，崔沁一時容，連著白日那火也消了，只堪堪將那畫卷捧起，細細欣賞，不曾察覺自己羅衫半解，沐浴過的微微泛紅，于燈芒下散著人的澤。

慕月笙靜靜凝，眸眼深，視線不挪分毫。

崔沁扯開咧出懊惱的笑，“哎呀，早知你要題賦，我該畫得更好些的。”脆生生跺著腳，一雙俏麗的眸朝慕月笙探來，

“下次還給我題詩好不好？”

慕月笙手握住骨細盈的手腕，將往懷里一帶，

“傻丫頭，我人都是你的，你要什麼不能給？”

他嗓音啞得如同撕破的綢緞，又粘又暗。

崔沁至他懷里，心口若泉眼涌上一又酸又的悸，略覺委屈道，

“你以前卻不曾....”

慕月笙懊悔地嘆息一聲，將那畫卷給丟開，將一雙荑握在掌心，

“四境已定，海晏升平，我慕月笙今后只屬于你崔沁一人！”

麻麻的熱度過掌心綿綿傳遞之心尖，崔沁杏眼如同浸潤過泉水，亮晶晶的，似漫天星海，

揚起潔圓潤的下頜，迎視他，

“你可別再糊弄我。”

“我何曾糊弄過人...”

視線著灼熱，雙目炯炯，似有什麼東西從心里破土而出，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崔沁咧輕笑，如同得了寶貝的孩子，三兩下將繡花鞋給甩開，圓潤玲瓏的腳趾蹭了蹭他的間，雙手攀上他的肩，竟是在他上跪坐了起來。

慕月笙猝不及防被籠在懷里，的小手在他前后背..，尾音.的，又綿..無力，

“可有哪里傷？”

慕月笙眼底綴著細碎的，眼尾上揚，裹挾出幾抹..念，將拉著坐了下來，視道，

“你這般..，負責嗎？”

崔沁俏眼一怔，一時無語極了，氣得捶他，“我問你話呢，你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我再答你。”末尾，他眼神沉沉，嗓音染上幾分，

“你負責嗎？”

崔沁被他認真的模樣給逗笑，俏眼一斜，“既是要我負責，那我不了，也不管你傷與否，你自個兒待著吧。”

竟是要離去。

慕月笙惱怒至極，將那的子給錮住，寒聲道，

“你都了，必須負責。”

崔沁小臉繃，就不低頭。

慕月笙氣樂，“依著你這架勢，是想我堂堂首輔當你幕之賓，無名無分跟著你？”

崔沁杏眼瞪圓，失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呀！”

外頭風聲鶴唳，人人聞慕月笙之名，恨不得退避百里，他卻在這里胡攪蠻纏。

只是默了片刻，將他這話給嚼了一番，暗道這個主意也很不錯，遂得意洋洋掀起了角。

慕月笙瞇眼笑，“既是覺得我胡說八道，那將這個給簽了！”

他話音一落，竟是從口掏出一燙金的紅帖，帖子上明晃晃寫著“婚書”二字。

這可是他著人從京城八百里加急給送過來的，有戶部印，請了禮部尚書范玉清當證婚人，崔棣與他母親皆已允婚，

現在只差崔沁。

先用婚書綁住，待金陵事了，再回京大婚。

慕月笙面鎮定將婚書攤開，出一支狼毫沾了些許墨，遞到崔沁手里，

“簽字畫押！”

崔沁眸眼盛滿了驚愕，被他這番作給整蒙了。

這是被敲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