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眼底泛起訝，「他……呃……陛下不會覺得……」

覺得膈應嗎？

想起三年前，梅林里發生的事，姜央由不得咬了，不敢說下去。

董福祥最是悉人心，沒強迫說完，只瞇眼溫煦笑道：「不會，陛下他很喜歡梅花。」

說話間也到地方了，他踅朝姜央一禮，「陛下還在書房同石大人議事，請姑娘暫且在這間靜室等候，奴才去回個話。」

說罷便卻行幾步，揚長而去。

剩姜央一人木呆呆地立在廊下，有風乍起，花瓣從頰邊過，香氣清冽，落在心池中，漾起圈圈漣漪。

姜央喜歡梅花。

倒不是因為它有什麼高潔的品質，只不過是母親喜歡，在家裡種了不，屋及烏罷了。

母親過世後，父親嫌花礙事，打發人都砍了。心疼，便將花都移栽到自己小院，每年母親忌日便多添上一棵，後來也了勢。每逢二月，都會吸引無數人在巷子口踮足張。

他也來了。

那日花宴過後，他就跟牛皮糖一樣粘了上來。

原本為公主單辟出來的學，被強行合併到了文華殿；去花園散步，也能同他撞個正著。姜央直要懷疑，他真是太子嗎？為何這麼閒？

好不容易出宮回家，以為終於能鬆口氣，可一進屋門，某人已經坐在窗臺上，一條支起，一條垂在窗外搖啊搖，從容得仿佛出自家。

順手抓了把手裡的炒松子丟進裡，還敢理直氣壯地質問：「怎的這麼晚才回，可是又躲我去了？以後不許了啊。」

天曉得，旁人眼中不近人的太子殿下，在面前竟是這樣的？

連「孤」都不說。

霸道又張揚，不知遮掩，也不屑遮掩，看上了便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旁人的閒言碎語，他只當耳旁風。

姜央卻不能像他這般胡鬧。

收到多禮，都盡數退回去。有他在的場合，都儘量不出現。終於，他惱了，堵著質問，只能搖頭答：「我是閨閣子，沒資格放肆。」

更何況，還生在那樣一個家裡……

皇后娘娘贊是「閨秀典範」，懂規矩，識大，可「典範」哪是那麼好當的？為了練習儀態，從小到大，不知摔碎多個碗，才終於能從容不迫地將每個步子都落到剛剛好的位置。

倘若可以，也想跟姜凝一樣無所顧忌地放肆。可是能怎麼辦呢？

母親已經不在了，再不乖順些，家中可還有容之？況且還有弟弟呢。

然而這樣的理由，衛燼從來不覺得是理由，拽著的手，固執地一遍又一遍追問。

姜央脾氣再好也不住這樣，瞪著眼胡扯道：「你總吃我的松子，討厭死了！」

當真是不能再敷衍了。

也是第一次，姜央在年臉上看見了失和憤怒。

自那以後，窗臺上便再沒了那個桀驁散漫的影。去文華殿聽講，抑或是花園散步，也再沒見過他。

那時姜央才知道，有些人不是真的閒，只是為你，他總能出時間。

擺了一個大/麻煩，該高興才是，可姜央如何也笑不出來。每日醒來，都習慣地抬頭向窗戶。窗臺空空，心也空空的，像被人無端挖走一塊。

饒是如此，這事還是姜凝捅到了父親那兒。

當晚，姜央就被罰去跪了祠堂。

還記得那是個冬天，祠堂冷得像冰一樣。即便隔著團，寒意仍咬牙切齒地從膝頭往上鑽，直要掀了天靈蓋。

姜央沒吃飯，又冷又，不到半個時辰，人便搖搖墜。歡聲笑語不斷從暖閣方向傳來，比刀子還鋒銳，是姜凝在陪父親用膳。

忍了又忍，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這時候，倒忽然很想念那個總在課上朝丟紙團的人……

也就是在這時，外頭突然來了聖旨，封為太子妃，賞了一堆綾羅綢緞，待及笄便正式婚。還命父親攜全家上大相國寺，為祈福半月。

風水流轉，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到姜央在屋舒舒服服地沐浴用膳，姜凝嗚嗚咽咽跪在大雄寶殿，迎接幾百雙眼睛的打量，天不應，地不靈。

次日，這事便傳遍帝京，大家都道命好，可哪有那麼巧的聖旨？

想著那日年離去的背影，姜央心裡五味雜陳，想著是不是該尋個機會，進宮道一聲謝，料他竟先來了。

還是那個悉的牆頭，天上飄著細雪，底下開滿梅花，風一吹，落紅點點。

年一玄黑長袍，革帶束腰，原本白皙的臉頰曬黑了些，頸側還有一道淺淺的傷。

聽說那天晚上，他不顧阻攔，堅持上前請旨賜婚，狠狠挨了一頓訓，還了罰，被丟去校場歷練。按腳程，應該後天才抵京，沒想到今日就回了……

三十大板，饒是久經沙場的將士都扛不住，他卻一臉不在意，眼底布滿，著的笑眼卻始終熠熠生輝。

「誰說你沒資格放肆？我是太子，我準你放肆！」

說罷便丟給一個荷包。

是一袋剝好了皮的炒松子。

品相不好的都已剔除，餘下的每顆大小都出奇一致。

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練個字還要太傅三催四請。姜央幾乎能想像出，他是如何帶著傷，坐在桌前，拿出十二分耐，一點一點將松子仁從殼裡剝出。好不容易攢出這麼一小袋，還要裝作滿不在乎地丟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