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燁本是以看好戲的姿態打開的信,誰知看著看著臉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清眼皮子一跳,狐疑地看了過來:“怎麽了?”
本來對陳百順的品行很有信心,可見南宮燁的這個表,想到他詭計多端,難不陳百順沒通過考驗?
“朕讓人安排了個賣葬父的戲碼,在他必經之地,他們一同前往的學子都看不下去,紛紛慷慨解囊,唯有他,徑自轉離開了……”
想到當時試探子錯愕的眼神,清忍不住想笑。
“這不好的嘛……”清有些得意,自己的學生能經得住考驗,還是與有榮焉的。
南宮燁卻搖頭:“為著,悲天憫人之心總是要有的。”
他不怕他心,卻擔心他心過於,一個為民請命的父母,必備的則是憐憫之心。
南宮燁下心頭的擔憂,又繼續往下看,對清道:“第二關,榜下捉婿,就更有意思了。”
“禮部侍郎想要將自家的兒嫁給他,偏偏宴席之時,他穿了一灰袍子,還莫名地起了疹子。滿頭大包跟蛤蟆似得,莫說禮部侍郎的兒,正常的小姐誰能看得上?果不其然,被榜眼給截胡了。”
清想到禮部侍郎,無奈一笑:“禮部侍郎子隨和,不會為難他。”
“禮部侍郎倒是沒為難,京城首富沈千山想要將獨嫁給他,聘禮據說有半城之多……”
“這個倒是我聽了都有些心了。”
清笑道:“我聽說沈千山的兒長得不賴,格也很溫,若是有這樣的嶽家,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助力。”
南宮燁冷笑道:“想多了,沈千山經商多年,商鋪遍布天下,其千金樣貌雖好,有個怪癖——不能見綠。”
“說是兒時去草叢裏,被蛇咬過,其母將蛇毒吸走,當場斃命,從此便有了個怪癖,不能見到綠。”
“若是見到綠呢?”清疑問道。
“便搐,發狂癥。”南宮燁解釋。
清瞬間明了,便是現在的羊癲瘋。
“那陳百順有做了什麽?”
南宮燁笑道:“沈千山千叮嚀萬囑咐,不要穿綠。”
“他帶了個綠帽子?”清好奇問。
南宮燁搖頭:“那倒沒有,穿著倒是正常,本來沈家千金一眼便看上他了,誰曾想,兩個人在園中的涼亭說話,他忽然道了句,螳螂!”
清:……
他雖然沒帶綠,可他說的這個什,從上到下,皆是綠。
也是個人才!
南宮燁將信件在手中挲著,冷笑道:“院子中有沒有螳螂倒是另說,隻是沈家千金聽到這句話,一個白眼翻過去,倒地便開始口吐白沫,旁人趕忙過來施救,唯有他,屁著金,淡定如座。”
“沈家千金丟了如此大的臉,每每想到他都是先想到自己發病的樣子,怎麽會想嫁給他……”
“沈千山事後,聽到仆人親眼所見事發之時的轉述,小姐發病時,陳百順無於衷,便是兩旁世人見到發病的姑娘,都會心生憐憫,起相助……”
“婚約是結兩姓之好,別說如今他沈家如今還有半城繁華,可以給陳百順的場帶來助力,他都如此冷漠以待,若是有招一日沒有了……那沈小姐豈不是下場淒慘?”
“捂不熱的心,養不的白眼狼,又何必強求!”
清看了南宮燁一眼,沒做聲。
南宮燁似是一無所覺,繼續又道:“還有書肆想要給他立傳的,他也推辭了。”
“同僚應酬拉他去酒樓,開了十壇酒,最後全都躺倒在桌子底下,他巋然不……”
拉他去醉仙樓的同僚本以為趁著他微醺,然後去後巷,酒醉之人最容易散德行。
大曦不許員明著狎,陳百順隻要被沿街之人拉了進去,便是送上來的把柄!
可誰曾想,帶去的所有人,全被他灌倒在桌子底下,躺得東倒西歪,他卻四平八穩地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
連飯錢都沒結算!
清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有道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陳百順自無父無母,與豆腐王母相依為命,吃過苦,所以心也相對比較。
看到清笑,南宮燁白了一眼,將信放到一旁。
“這個人,不行。”他下了結論。
清則不認同:“但憑這幾件事便否定一個人,未免太過武斷。”
南宮燁輕聲道:“大曦朝堂上,朕當然希所有的人都是兩袖清風的清,可他們也是人,所以即便是德行有瑕,貪墨不多,朕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人如此。”
“史大夫一個個的兩袖清風,今天參一本,明天參一本,閑來無事麽?不,他們是想要名垂史冊。貪汙吏呢,他們貪墨,無非是財,是以清圖名,貪圖財。”
“可這陳百順,不圖財,不圖,不圖名。也不為周圍所累,不在意同僚的看法……”
“這樣的人,若不是清心寡到了和尚的地步,便是所圖更甚。”
南宮燁悠悠歎了一口氣:“世人皆有,朕便希你我兒,起碼一生平安順遂,枕邊之人相親相,攜手到老,若是他圖勢,圖權,朕也不怕。可若是權勢財帛都打不了他,將來萬一……”
“南宮雖不是你我親生,可格溫婉,朕知你待真心,朕也希過得順遂。若是果兒,哪怕是駙馬欺負,也能跳起來,劃花他的臉,再自己哭一通,來咱們麵前惡人先告狀……”
“駙馬對上,討不到半分的好。可南宮的格,是打落牙齒和吞的人,任何委屈都能藏在肚子裏,極為自苦。這麽多年,可曾聽過說任何人一句不是?”
清搖頭:“的確從沒說告過狀。”
南宮燁平靜道:“若是對朕,顧忌一二,可對你也從不訴苦,若是將來陳百順待不好,豈不是磋磨到死咱們也不知道?”
“但願是朕多想。”南宮燁搖頭道:“朕倒是寧願選擇有求於朕的人,起碼在碩兒的江山下,沒人能欺負得……”
清看著南宮燁,一時有些慨,便忍不住上前從後擁抱了他。
“想不到,你看起來對二丫冷冷淡淡,想得居然如此多……”一片慈父之心,讓人。
南宮燁手輕輕地拍著清的胳膊,斜睨了一眼:“廢話!咱們的子,朕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隻不過南宮並非他親生,而且年歲見長,大避父,他不便親近而已。
“那在看看吧。”清倒是沒想過南宮一定要嫁給陳百順,雖然是青梅竹馬,可男人的心最是善變,誰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喜歡二丫呢。
-
長月當空,清冷孤寂的院子裏,一席青衫橫奏笛子,曲風悠揚,人悱惻。
便是院中的樹葉,都仿佛陶醉了,跟著搖擺抖。
直到一曲終了,男子才慢慢放下笛子,後的書趕忙上前幫忙把笛子收好。
笛子套是用布袋製的,書輕車路地將笛子放進去,哪曾想笛子布袋底布了個窟窿,咣當一聲,笛子穿了個空,直接砸到了理石地上。
“哎呦呦——”書趕忙撿起來,用袖子了灰,上吹了吹。
“還好不是玉笛,隻是磕掉了一塊漆。”書小聲嘀咕道:“若是跟沈家小姐了親,做了沈半城的婿,小的也不至於心疼一個木笛子了……”
陳百順聞言,稍稍抬眼了過來。
他行事沉穩,麵冠如玉,隻一個眼神掃來,便讓書識趣閉了。
他自了一下:“讓你賤,該打!”
這才回頭看一眼自家公子,見他並沒追究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已經說出了口,於是他心一狠,索打破砂鍋問到底:“公子,小的不明白!”
陳百順淡定地坐著,微風吹他的發梢,吹他的袍子,仿佛羽化登仙的月仙人。
見公子不說話,書自顧自地碎碎念:“便是賣葬父,別人都上去問問,心有憐憫,可公子呢,心狠得嘞,轉便走——”
陳百順倏地笑了一下,眼裏閃過了一的不屑。
雖然一閃而逝,可還是被書給捕捉到了。
“公子,不對,你快說!”
陳百順淡定地過來,問:“長得可好?”
書連連點頭:“長得我見猶憐。”若是長得不好,哪裏會這麽多人看得不忍。
“那你可記得穿的是什麽?”
書回想了下,當時人多眼雜,人群擁,他不過掃了一眼,可他公子之前刻意鍛煉過他。
因此,他思索了一下便很快回到:“葛麻。”
“不錯。”陳百順眼讚賞。
“頭上可帶了飾品?”
書搖頭:“隻了一木簪子……是梅花樣式的,很尋常,別了一朵白花,再無飾品。”
陳百順點頭,又問道:“鞋呢?”
書猛地被問住了。
君子講究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他匆匆一眼,能記得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哪裏記得子的鞋,他也不能往人家腳上看啊。
“腳上著的是緞,描金蓮花的灑花鍛鞋。”陳百順悠悠道。
書一愣,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的布鞋,還是他娘親給納的千層底,大腳指頭磨了個邊,眼看著便要。
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公子的,尋常鋪子裏的布鞋,尋常普通,這些日子走得路多,邊緣已經磨邊了。
想不到,一個賣葬父的子,穿得都是鍛鞋。
而自己和公子呢,居然是連個賣葬父的姑娘都不如,枉費他還可憐人家……
到頭來,居然是自己和公子更加寒酸!
書看了眼自家仙人一般的公子,目心疼之。
陳百順卻坐直了,淡淡道:“最想要的,永遠是最難得到的,一切唾手可得的東西,都不值得在意。”
他在意的那個人,已經是當今的公主了。
想到溫婉的笑,陳百順心裏忽然得一塌糊塗。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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