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呆在學校的緣故，我覺得你一直有點低估自己。」

先生慢吞吞的聲音回在三有書屋縱橫錯的書架間，彷彿紅泥小火爐上咕嘟著水泡的茶壺，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氣息。

鄭清覺似乎每一個書架背後都有一雙眼睛在窺伺著這場對話，但當他悄悄打量過去時，書架後面又都空空，看不見一個人影兒。

「阿什法則告訴我們，承認問題的存在，永遠都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先生一隻手按在鄭清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東張西，聽認真點兒：「——只有你承認自己的傳奇，才能得到傳奇度加持……」

「我並不覺得……」年輕巫師聲音很小的咕噥著。

「但對第一大學很多人來說，你就是個傳奇。」先生輕輕一笑，沒見有什麼作，臨街的櫥窗上頓時閃過一幅幅畫面，每一個場景中都有鄭清的影。

有他跟阿瑟·斯打架的畫面，有他與宥罪的獵手們開會的畫面，有他一槍重傷瑟普拉諾的畫面，還有聖誕夜大遊行，以及他與三位巫在月下跳舞的畫面。

「一個還沒學，就迫使學校老生讓步的新生，在新生中是一個傳奇；一個創辦不足兩年就功註冊的獵隊，在獵隊中是一個傳奇；一槍重傷另外一位頗傳奇彩的老生，相當於奪取了他的傳奇彩；學兩年就提前畢業，對九有學生來說就是一個傳奇；在上林苑春狩時抓著塗山家小姑娘的尾胡摔打，為很多世家子弟里的傳奇；還有你以在校生份參加震驚整個巫師世界的黑獄大事件，是所有第一大學學生們的傳奇……」

說到這裡，先生頓了頓，輕咳一聲，最終補充道：「——當然，最傳奇，或者說最讓人震驚與無法理解的，是當初你還沒進第一大學，就把巫師界第一大的肚子搞大，有了孩子。這件事不論在校還是校外，都屬於一個傳奇了……」

「我沒有！波塞咚是個意外！」鄭清急赤白臉的否認道。

「很多孩子出生都是一個意外。」

先生半開玩笑的嘆了一口氣，看著他睜大眼睛，才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但傳奇之所以為傳奇，就是因為它在傳頌過程中，難免會使用誇張與離奇的方式……給這件事塗抹上傳奇彩的，不是事實，而是為當事人的蘇小姐，並沒有否認這些流言。這意味著即便它是假的，也會變真的。」

鄭清覺自己的臉變了醬紫。

先生瞥了他一眼，沒有繼續這個讓人困擾的話題上：「——而除了這些普普通通的『傳奇』外，真正提升你傳奇度的，是另外一些事。比如，我帶你見過泡泡猶格以及尼古拉……能夠直面祂們之後沒有陷瘋狂的巫師，都算得上傳奇事跡了；再比如，你曾經去過空白之地，某種意義上，這算是『死而復生』；還有一些巫師知道你掌握著一道全新的咒，就像我們之前談論過的，每一道咒，都相當於一位傳奇……據我所知，學校，包括聯盟部，有一些高階巫師還在私下裡猜測你是不是一道了的咒，畢竟按照眾所周知的道理，一個巫師是無法掌握一道咒的。」

「我是嗎？」鄭清對此也非常好奇——倒不是他對自己出有什麼懷疑，而是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先生悄悄改造『咒』。

以先生的能力，這種事並非不可能。

「不，你就是一個資質普通的小巫師。」

先生非常乾脆的搖了搖頭，卻並未深談，而是話鋒一轉，繼續剛剛的容：「另外，還有一些高階巫師知道你是我的關門弟子……這些比較晦的傳奇事跡，知道的巫師不多，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階位很高的巫師，在聯盟位高權重，能夠深刻影響命運長河運轉的。祂們認可的『傳奇』，所貢獻的傳奇度，遠超萬千普通巫師的認知。換句話說，以這些高階巫師的認知為錨點，你的傳奇基礎是非常牢固的。

相比之下，小科爾瑪的傳奇程度就遠遠不足了。從一位大巫師的角度看，確實非常年輕，但進階並不有普適，而且那種方式深為學校與聯盟忌諱……更重要的是，與年紀相仿、卻走正統之路進階的大巫師，近在咫尺還有一位。顯然為月下議會上議員的蘇小姐在這件事上的傳奇度更高一些。

倘若在普通世代，們這個年紀為大巫師或許帶著幾分傳奇彩。但現在本就是一個傳奇的世代，這幾年之，進階的真正傳奇巫師都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一位功晉級古老者行列的存在……相對而言，一位大巫師就有些普普通通了。

事實上，真正算得上小科爾瑪傳奇事跡的，反而是在北區的所作所為。為數萬北區戲法師們掙得一線生機，近乎再造一個魔法種族。這是堪比狼人始祖與吸鬼始祖的舉。而竭力推立的『邊緣學院』，也為這份傳奇增添了幾分彩。

一位年輕的巫克服重重困難，把一群蜷在邊緣的孩子送進第一大學，這件聽上去普通卻又近乎不可能的事，就是一顆名為『傳奇』種子，它在一群又一群巫師團間傳播，發展強大的傳說，為所有邊緣人的神信仰……這顆種子最終會長為參天大樹，幫助從地面爬到天上。可惜……」

先生抬起眼皮，掃了一下旁聽得神的年輕巫師，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可惜，不是現在。」

聽到學姐並未失去更進一步的可能，鄭清心底的愧疚稍去了幾分，後知後覺，由『邊緣學院』幾個字，想起了先生這番長篇大論的緣故。

臉蛋頓時重新拉了下來。

「——我還是覺得，邊緣學院的院長我做不來。」他嘟囔著，了指尖，彷彿手上沾了什麼髒東西：「學姐做的就好，你把換下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