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段的路程在一片寂靜中度過。

    窗外的風景不斷倒退，像過電影似的在沈熙杏眸裏一幀幀掠過。

    沈熙總覺得傅司宴這話聽起來有點怪，快到家門口時才想起這是前段時間網上流行的綠茶語錄。

    沈熙：“……”

    古韻氣派的老宅映眼簾，朱紅的大門前站著慈祥的爺爺，看模樣像是早就知道他們要回來。

    沈熙有點心虛地看了眼傅司宴，後者像是沒察覺到，神如常地解開安全帶，溫聲道，“先下車。”

    “嗯。”

    沈熙也開了車門直奔著爺爺而去，那點心虛也被和爺爺見麵的喜悅衝走。

    “慢點，”沈慕海站在臺階上，看著蹦蹦跳跳跑來的孫，忍不住皺眉，“都多大人了，做事還這麽冒失。”

    沈熙上了臺階，挽著爺爺手臂，轉和旁邊笑瞇瞇看著的許叔打招呼，“許叔。”

    “哎。”許叔笑瞇瞇地應著。

    沈熙挽著爺爺胳膊往裏走，“外麵太大，我們先回去。”

    沈慕海拉著孫的手，視線落在門外剛下車的傅司宴上，慈祥的臉上布滿笑意，“不急，再等等小傅。”

    沈熙：“……”

    盡管聽過爺爺這樣稱呼傅司宴很多次，但還是不能習慣。

    小傅聽起來像是溫善解人意的鄰家大哥哥，而傅司宴這格的確和善解人意摻不上一點關係。

    沈熙順著爺爺笑瞇瞇的視線去，就見傅司宴下車後，利落地打開後備箱拿出東西，然後才朝他們這邊走來。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夏日的灼熱裏，地上投出高大頎長的影，烈日斑駁的暈藏在碎發下的黑眸裏。

    待他走近，許叔上前一步，朝著他手，“傅先生，我來拿吧。”

    “許叔，我來拿，今天就不麻煩您了，”傅司宴繞過許叔，朝沈慕海的方向走過去，“爺爺。”

    傅司宴對待長輩禮貌客氣，任誰都挑不出病，尤其是沈慕海這種對禮數特別看重的長輩，更是喜歡得不得了。

    就像此刻，他看著朝他走來的傅司宴，越看越是喜歡，滿麵笑容地應著，“哎，走吧，先回家，外麵太大。”

    沈熙跟在爺爺邊，聞言不滿地小聲嘟囔，“您這會兒倒知道太大了。”

    沈慕海輕輕拍了拍孫挽著他胳膊的手，暗含警告地看一眼，“別胡說。”

    沈熙：“……”

    這一幕落在傅司宴眼裏，他視線落在旁邊挽著爺爺的孩上，無聲地勾起角。

    沈熙和爺爺走在前麵，傅司宴不遠不近地跟在爺倆後。

    沈慕海看了眼旁的孫，輕聲問，“真想好了？”

    “嗯，”沈熙低眸盯著路麵的青石臺階，凹凸不平形狀各異的小石子硌著鞋底，淡聲道，“想好了。”

    沈慕海語重心長，“你想好就行，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能拿來開玩笑。”

    經過青石小路，還有一段長廊要走，夏日裏繽紛繁麗的小花從雕花長廊裏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迎麵而來的一行人。

    沈熙低聲應著，“知道了。”

    沈慕海見緒沒異樣，也鬆了口氣，然後才說，“小傅這孩子好的，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上心，是個好的結婚人選。”

    沈熙故意逗他，“您看人準嗎？”

    沈慕海一聽這話，不樂意地板起臉，“我一輩子經曆的事比你這丫頭吃的鹽都多，什麽人什麽樣我一打眼就能知道。”

    沈熙：“行，您厲害。”

    沈慕海以為孫是在敷衍他，朗聲道，“想當年，老爺子我……”

    “是是是，”沈熙將爺爺演講時抬起的手重新放回去，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道，“您厲害，您當年下海經商叱吒風雲，馳騁沙場，不論是老虎還是獅子見了您都要抱頭逃竄。”

    沈熙輕笑，“爺爺，您當年的事已經講過幾百遍了，我從小聽到大耳朵都要聽起繭了。”

    沈慕海：“……”

    沈慕海見自家便宜孫靠不住，轉頭看向後的傅司宴，笑瞇瞇地，“來，小傅，我給你講講我當年經商的那些事。”

    傅司宴快步迎上，清雋的麵容笑意溫和，“您說，我也想聽。”

    沈慕海像是找到了知音樂嗬得不行，轉頭還不忘嗔怪自己孫，“你看看人家小傅……”

    沈熙：“……”

    沈熙瞥了眼另一邊長廊裏的傅司宴，鏤空的雕花裏探出的花蕊在他頎長影後若若現。

    他比爺爺還要高一點，但此刻正微微頷首認真地聽爺爺講他當年的英雄事跡，神也沒一點不耐煩。

    於是旁邊的沈熙被迫聽了一路。

    不得不承認，爺爺不論是在那個年代還是放到現在，都是頗有決心有魄力的人，他放棄人人眼中可以吃一輩子的鐵飯碗，毅然決然地下海經商，從白手起家一步步到現在帝都數一數二人人敬佩的沈家。

    如果不是三年前父親意外出事，那這輝煌還能延續下去。

    可惜……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正廳。

    老宅裏都著古韻，正廳裏各式擺放對稱協調，裝修風格也傳承著中式裝修的。

    斑駁的從正廳側邊的雕花窗欞進，韻味質並存，卻並不老舊沉重，反而清韻典雅，儒雅大氣。

    爺爺一進門便招呼著許叔陪他上樓取東西。

    沈熙還挽著爺爺的胳膊，聞言道，“我陪您去。”

    誰知，爺爺把的手拿掉，笑瞇瞇地，“你在這陪小傅聊天，我去去就來。”

    沈熙：“……”

    許叔將茶水倒好，放在麵前的長形茶幾上，朝著二人示意，“我提前備了茶還有水果，如果想吃什麽就再跟我說。”

    “謝謝許叔。”

    許叔和爺爺的腳步聲消失在二樓的拐角，然後進了爺爺的房間。

    沈熙沒了顧忌，毫無形象地隨意癱在沙發上，沉默片刻後才想起正廳裏還有一個人。

    沈熙不得已收起點懶散，坐直子，抬眸時恰好看見傅司宴正好笑地著。

    沈熙覺得尷尬，“笑什麽？”

    “沒什麽，”傅司宴走到另一側沙發上坐下，若無其事地盯著，“人前人後還是兩副模樣。”

    沈熙聽懂他的意思，爺爺不在更沒顧忌，毫不留地反問，“難道你不是人？”

    傅司宴忍不住失笑。

    三年不見，的確變得伶牙俐齒，不像以前說不過他就鼓著雪腮氣鼓鼓地不理人。

    現在更像隻小狐貍，見人就咬，誰也討不到半分便宜。

    沈熙坐在沙發上，端起麵前許叔提前泡好的茶水，清淡的茶香味飄散進鼻尖裏，勾得蠢蠢。

    但茶盞上冒出來的縷縷熱氣清楚地告訴不能衝，這一口下去可能舌尖都會起泡，沈熙頗為憾地將手裏的茶杯又放回去。

    沒話找話似的，“你聽過爺爺講他以前的事嗎？”

    傅司宴淡淡地投來視線，“聽過。”

    一說這事，沈熙更像找到知音，有些同地著他，好奇地問，“聽過幾遍？”

    “……”傅司宴想了想，淡聲回，“很多遍。”

    沈熙的目更加同了。

    以多年的經驗來看，多半是傅司宴每來一次爺爺都會高興地拉著他講一遍。

    沈熙想起剛才傅司宴頷首認真聽爺爺講英勇事跡時的模樣，下意識地從心底佩服他，聽過許多遍還那麽認真專注、有耐心，沈熙自認為做不到這樣。

    沈熙撇，輕聲嘟囔，“從小到大我聽過很多遍，現在都能倒背如流。”

    傅司宴嗓音溫淡，“爺爺是想跟你聊天，又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拿這事來講。”

    沈熙正在探著腦袋觀察茶盞裏浮沉的茶葉，聞言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傅司宴：“有一次釣魚，爺爺跟我說的。”

    沈熙：“……”

    清淡怡人的香味順著茶盞溢出，沈熙小心地湊近聞了聞，杏眸微彎，出瑩白的指尖輕輕點著白瓷茶杯。

    傅司宴若有所思地看著角牽起弧度的孩，在老宅和在外麵是兩種狀態。

    先前不論是和林淺還是和他在一起的沈熙，都像是披了層外殼，外人眼裏都是溫禮貌、懂事得的孩，但隻有在老宅裏，才會把原先的糯可一麵肆無忌憚地出來。

    傅司宴黑眸裏暗了暗，他在想這三年裏都經曆了什麽，才能讓一個孩從可到懂事。

    茶盞的縷縷輕煙熱氣快散盡時，沈熙終於看見爺爺和許叔一前一後地下樓，手裏是大小不一從未見過的紅木匣。

    爺爺和許叔走到長形茶幾前，將匣子小心地一一擺放。

    沈熙放下手裏的茶杯，疑地站起，“爺爺，您這是幹嘛？”

    沈慕海在房間裏翻找了很久，額頭上也冒出細的汗珠，麵上還是著慈祥的笑容，“你的嫁妝。”

    沈熙驚了下，“什麽？”

    沈慕海看著孫一驚一乍的模樣，無奈道，“你剛才不是給我發消息說要結婚了麽，我不得提前準備好嫁妝。”

    沈熙：“……”

    沈熙更無奈，怎麽也沒想到在車上提前報信這事能被爺爺這麽早就拆穿，還是當著傅司宴的麵。

    沈熙心虛地小聲，“我隻是讓您有個心理準備。”

    另一側沙發裏的傅司宴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他想起孩在車上拿著手機打字，又躲躲藏藏蓋彌彰的小模樣。

    傅司宴也站起，“爺爺，您把這些都收回去吧。”

    沈慕海難得嚴肅，“不行，結婚這事馬虎不得，肯定是要有嫁妝的，這裏頭還有好幾副名畫，是小熙父親生前留下的，特意留著給小熙做嫁妝。”

    說著，沈慕海將茶幾上的另外幾個紅匣子都打開，“這是小熙的婆婆留給的玉鐲首飾，其餘的是沈家風時留傳下來的幾件古董，我還特意找人鑒定過。”

    沈熙垂著眸子站在一旁，著擺滿整個茶幾還有桌子的紅木匣子，卷著的名畫單看外表就知道價值不菲，旁邊妝匣裏的玉鐲泛著圓潤瑩白的暈，在窗外進來的裏淺淺流著。

    沈熙從小就沐浴在父母的裏長大，父親溫和如謙謙君子，母親溫優雅像古代的大家閨秀，盡那時所有同齡人都不到的寵。

    而在印象裏的婆婆卻很嚴肅，重視家規、管教嚴厲，沈熙時貪玩偶爾晚歸都會被懲罰責罵，甚至有時調皮打人還被罰跪幾個小時。

    但沒幾年沈熙的婆婆就得病去世，沈熙對的印象也止步於此。

    但此刻看到貴重的首飾玉鐲時，沈熙心裏說不出的難，原來在不知道的地方，仍有人在背後地，隻是方式不同。

    沈慕海察覺到自己孫的緒不對，轉牽著的手安，“小熙，他們都在天上看著你，聽話，我們別傷心。”

    傅司宴眼底是掩不住的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沈熙抬眸著爺爺斑白的頭發，努力下心底的難過，輕聲，“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這話裏著幾分真幾分假沈慕海豈能不知道，倒不如說孫是在特意安他。

    沈慕海歎了口氣，吩咐許叔將另外沒打開的匣子都打開，轉向傅司宴，神嚴肅，“這些就是小熙的嫁妝，另外還有其他的嫁妝……”

    “爺爺，”沈熙搶先一步打斷了沈慕海的話，“我們不打算辦婚禮。”

    “什麽？”沈慕海形頓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