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瞌睡總是很多。

    約下午五點，沈熙才慢悠悠地從沙發上醒來，半瞇著眼睛，環顧四周，應該是窩在沙發裏等傅司宴消息那會兒不小心睡著的。

    沙發正前麵的晶電視屏映出睡眼惺忪的模樣，眼尾泛紅，白皙的臉蛋被抱枕邊緣硌出一道痕，像燒殺搶劫的強盜臉上橫亙的那道兇狠的刀疤。

    沈熙被自己的腦驚到，自覺是沒睡醒惹的禍，重新靠回沙發裏閉了閉眼睛，甩掉那些七八糟的想法後，才頂著一頭蓬頭發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沈熙洗完澡出來。

    孩纖長睫羽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浴室的鏡子前朦朧著水汽，依稀可見五致昳麗，肩頸線條流暢完，那道痕也不太明顯了。

    剛打算再次窩回沙發裏發會兒呆時，電話就來了。

    開著免提的手機躺在沙發裏，那頭傳來林淺神兮兮的嗓音，“猜猜我現在在哪？”

    沈熙還有點懵，順口接道，“總不能是在我家。”

    電話裏靜默了一會兒。

    “我去，你怎麽知道？”林淺驚訝，“你看到我了？”

    沈熙也清醒了，從沙發裏起來走到大麵的落地窗前。臨近傍晚，灼熱刺眼的悄悄退，遠天邊一片緋紅的火，暮漸起，華燈初上。

    視野裏並沒看到那輛惹眼的紅法拉利，沈熙對著電話那頭道，“你在哪？我去接你。”

    電話裏約聽到機械播報的語音，然後是悉的電梯關門聲，與此同時，林淺著激的聲音響起，“開門。”

    沈熙：“……”

    一分鍾後，倆人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林淺打量著沈熙裹著的浴袍，沒忍住問，“這是什麽意思？”

    林淺又看了眼窗外大亮的天，眨了眨眼，“你現在就準備睡覺了？”

    “不是，”沈熙如實回答，“剛睡了個午覺，順便衝個澡。”

    林淺不確定地打量著，直到看到白皙臉蛋上那道顯眼的痕時，默默衝豎起大拇指，“你睡眠真好。”

    沈熙忽略了話裏的打趣，毫無形象地癱回沙發裏，“你來幹嘛？”

    林淺很來這間公寓，說是怕撞見不可描述的場麵且擾他們的二人世界，自稱不想當又大又閃亮的電燈泡。

    “來找你玩。”林淺明顯心虛，“這不是好久都沒看見你了。”

    沈熙丟給一個“你看我信麽”的眼神，毫不留地拆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昨天剛見麵。”

    林淺不說話了。

    此時場麵很詭異，沈熙裹著浴袍，吹了半的頭發隨意地披在肩上，額前還立著幾不聽話的呆。

    的對麵就坐著一黑連，腳踩七厘米恨天高，妝容致、紅明豔的林淺。

    不用說，沈熙都知道是來幹嘛，輕歎了口氣，從沙發上起，扔下一句，“等我下，去換服。”

    靜了幾秒，後傳來林淺興的尖聲，“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心丟我一個人去酒吧。”

    沈熙回看，語氣平靜，“你錯了，我是擔心你被酒吧趕出去。”

    林淺毫不在意，“怎麽可能？單說我這幾年為這酒吧貢獻的經濟效益，老板沒那麽傻，哪有放著客人生意不做的。”

    “如果是一心惦記人家小狗調酒師的顧客呢？”沈熙站在臥室門口，慢悠悠丟下一句，“如果我是老板，你這單生意寧願不做。”

    林淺：“……”

    手裏的抱枕砸過來的前一秒，沈熙迅速轉，“砰”地一聲關上房門，留下林淺喋喋不休的討伐聲。

    半個小時後，夕下惹眼的紅法拉利融冗長的車流裏。

    車上。

    沈熙坐在副駕駛，跟閑聊，“車子怎麽不開進小區？”

    林淺看著前方的車流，撇撇，“你們業不讓我進來，說是得為小區業主安全著想。”

    沈熙忍不住笑，煞有其事地點頭，“說得對。”

    “沈熙！”

    “你別怨業，畢竟你連撞兩次道閘桿的英勇事跡，肯定給他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

    默了片刻，林淺有點心虛地嘀咕，“我那不是隻顧著給你打電話，才沒注意？”

    沈熙掃一眼，“那還有次差點把業保安撞到呢？也是在給我打電話？”

    林淺：“……”

    沈熙現在都記得業保安苦口婆心的模樣，像是在勸走上迷途之路的失足，“姑娘，你家裏這麽有錢，又開這麽好的車，是遇到什麽難了嗎？連個司機都請不起？如果有條件還是請個司機吧，最起碼保財。”

    ——

    跑車轟鳴的聲浪穿過帝都的繁華街道，消失在街角，依稀可見拐角的一抹挑起的紅車尾。

    麵前是們以前經常顧的零悅酒吧，很小的門麵，霓虹燈牌昏暗，特意設計凹凸不平的牆麵，在人群熙攘、奢侈品隨可見的繁華大道上顯得格格不。

    酒吧在二樓。

    沿著燈斑駁的臺階而上，又是另一番與外麵截然不同的景象。

    酒吧裏吧臺燈呈暖調，舒緩的樂曲音調悠揚，不遠升起的舞臺上空無一人，更不見其他酒吧裏常有的扭腰肢、妖嬈惹眼的舞郎。

    沈熙心想，這可能也是這家酒吧生意冷清的原因，放眼去，隻有為數不多的老顧客來撐場子，燈朦朧中，沈熙看到一張悉的麵孔。

    對方穿白T恤，五清秀，眼尾微挑，酒吧暖調的燈投在他略顯稚的臉上，約是大學生的年紀。

    沈熙正愣神間，肩膀被後的林淺撞了下。

    林淺順著的視線去，揶揄道，“不記得了？三年前有一次跟我們拚桌喝酒的。”

    沈熙狐疑，“你什麽時候記這麽好？”

    林淺的記憶堪比魚的7秒記憶，昨天發生過的事睡一覺起來就能忘得一幹二淨，更別說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沈熙打量審視的目下，林淺乖乖繳械投降，“主要是，以前我一個人來的時候他總來問我你去哪了，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

    沈熙更疑，“他問我幹嘛？”

    林淺若有所思，半晌後，“可能是友好流？”

    沈熙：“……”

    隔著半個酒吧，年清澈的目落在沈熙上，半邊子在橘燈裏，在沈熙看過來時他衝著彎起眼眸，微微一笑。

    出於禮貌和三年前拚桌的緣分，沈熙也衝對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隨後沈熙輕車路去了吧臺，散漫地搭著長靠在高腳椅上，杏眸眼底燈斑駁。

    林淺坐在旁邊，點了兩杯尾酒，隨後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酒吧，慨，“你能想象以前我一個人來這酒吧有多無聊麽？沒人陪，沒人聊天，還沒人喝酒。”

    沈熙了眼環形吧臺裏的調酒師，湊到耳邊，低聲音，“這就是你說的小狗調酒師？”

    沈熙不可思議地看，“你口味什麽時候變這樣了？”

    “去，”林淺沒好氣地撞了下的胳膊，“這是另一個大叔型的，小狗還沒出來呢。”

    沈熙恍然，“噢。”

    大叔型的調酒師端來兩杯值超高的尾酒，濃鬱的綠調，是清爽的夏日風，杯壁掛著半邊檸檬片點綴。

    調酒師年紀並不大，有點混的長相，笑起來眉眼深邃，“這是新調的尾酒，嚐嚐怎麽樣？”

    這話是對林淺說的。

    顯然林淺是這的常客，連調酒師都混得很。

    林淺胡抿了口，揚起抹笑臉，不吝誇獎，“不錯，好喝。”

    調酒師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沈熙，眼底劃過點驚豔，轉向林淺，“這是？”

    “噢，”林淺一把摟過旁邊看熱鬧的沈熙，衝著調酒師介紹，“我朋友，剛從國外回來。”

    這種地方不需要指名道姓地詳細介紹，大多一麵之緣後就不會再見，因此不說調酒師也不會多問。

    沈熙見躲不過，這才抬頭衝調酒師微微一笑，“你好。”

    調酒師禮貌頷首，“你好。”

    麵前的孩子皮白皙，杏眸微眨，吧臺下暖黃的燈在眼底投下一小片影，五生得清純，與這間街角昏暗的酒吧格格不。

    但眸裏出的疏離易碎，又好像與這酒吧有種難言的和諧，的緒很淡，好像提不起興趣，簡單打過招呼後目便又落在那一杯名為夏日的尾酒裏。

    這時，林淺不知瞥見什麽，轉眸看向調酒師，好奇地問，“酒吧三樓有人？我看燈是亮著的。”

    調酒師順著目看去，然後繼續低著頭玻璃酒杯，“嗯，下午就來了，一直待到現在。”

    林淺收回視線，頗為憾地看著旁邊的沈熙，“我還打算帶你去三樓呢，看來計劃泡湯了。”

    這間酒吧vip包間在三樓，由於酒吧規模不大，包間僅有兩間，但目測三樓燈火通明，兩間都被人開了。

    沈熙也順著麵前兩人視線掃了眼樓上，三樓同樣是暖黃燈，氛圍安靜，沉悶的包間將二樓零星的人群隔絕在外。

    沈熙抬眸時依稀看見三樓明的落地窗前有一個悉的影，愣了下，眨了眨眼再去看時，卻又沒人，像一場錯覺。

    林淺撞了下，輕聲問，“怎麽了，發什麽呆？”

    沈熙懷疑自己喝醉了才會看到和傅司宴極像的影，收回視線，搖搖頭，目落在綠尾酒上。

    且不說傅司宴公司事務繁忙，本沒時間來酒吧，就算來也不會是來這種名不見經傳、瀕臨倒閉的小酒吧。

    “不是吧，”林淺調侃的聲音傳來，“這就喝醉了？不像你的風格。”

    沈熙偏頭看，好笑地問，“我什麽風格？”

    林淺裝模作樣地舉起酒杯，“千杯不醉，千杯不倒。”

    “三年沒過酒了，”沈熙沒忍住笑了，“別捧殺我。”

    “我說真的，”林淺湊近，神兮兮地，“傅司宴還不知道你會喝酒這事吧？”

    沈熙抿了口尾酒，口濃鬱，帶點鮮甜的果香味，大概是放了檸檬或者橙，口清爽，與“夏日”的名字倒是極為相配。

    舌尖彌漫著香甜的酒味，沈熙托著腮偏頭看，杏眸微眨，“他知道，我們以前還喝過。”

    “噢。”林淺點頭。

    “但他不知道我喝酒很厲害。”

    林淺：“……”

    酒吧裏音樂舒緩，沒有喧鬧的人群和躁的鼓點，吧臺的角落裏還擺著幾株鬱鬱蔥蔥的綠蘿，沈熙偏著頭發呆，時不時抿一小口麵前的尾酒。

    這裏還和三年前一樣，裝修擺設一點都沒變，不知道老板是摳門還是念舊。

    應該是念舊吧，沈熙心想，如果摳門的話大可搬到離這不到十分鍾的酒吧一條街，那裏房租便宜人流量大，再換主流風格的酒吧，必定能賺得盆滿缽。

    是人都要念舊，包括沈熙。

    總懷念三年前沐浴在父母寵下、無憂無慮的那個孩，想念那段轟轟烈烈、食髓知味的。

    沈熙勾起角，視線模糊裏尾酒已經見底，朝著吧臺裏的調酒師道，“再來一杯，謝謝。”

    沈熙嗓音糯，摻著點果味的香甜，纖長的睫羽微垂，吧臺暖燈在眼底投下薄薄一層影，就這樣牽起角看著林淺。

    林淺看了眼吧臺上空杯的尾酒，狐疑道，“不是吧，你喝醉了？”

    沈熙彎起角，語氣認真，“我喝酒很厲害。”

    林淺看了幾秒，無奈扶額，輕歎口氣：還真是喝醉了。

    眾所周知，一向矜持自謙，很大言不慚、誇誇其談講自己厲害，如果出現這種況，那基本就是喝醉了。

    林淺狐疑地打量著尾酒，“不應該吧，這度數不高啊。”

    沈熙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全是被林淺帶出來的，這種度數不高的尾酒對來說充其量隻算杯開胃飲料，大概是三年沒酒的緣故，才會一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