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福縣作坊（二章合一）

夜後的福縣冷清、安靜，雖沒有跟首都太原城一樣實行宵，但天寒地凍的，也沒幾個路人會在外走。

幽幽月照在石板路上，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都已關門歇業，鱗次櫛比的居舍也稀有燃著燈火。

為了節省昂貴的燈油，基本上平民白丁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個別宅院小康人家會有點夜生活。

但來到作坊集中的西市時，鄭曲尺發現，這似乎是整個城縣目前唯一一條燈火通明的地方。

街道上的青石板映著各鋪頭燈籠的反，將人的影子也拉得很長。

鄭曲尺跟蔚垚下了馬，他牽著馬在前帶路，則跟個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跟在他後。

還是第一次進這對工匠而言如同寶藏一般的場所。

以前的,只能通過書本或者文字來想象、假設，古時作坊應該有的模樣。

它們曾是如何繁盛、熱鬧的渡過一個又一個的時期，最終如何凋敝、直至改變,為一個時代中的標誌名詞。

作坊，其實如果拿現代的話來理解，就是古代的工廠，也是從事手工業生產的場所。

一路上目不暇接，看到了窯坊、織布坊、土窖糧酒坊、鑄鐵的鐵匠鋪，還有一些比較罕見的車輛製造間、制玉作坊等等。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福縣，雖無工匠大師坐鎮，但卻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什麼實用的、平民經營的商品都在製作。

「前面這一段是民間作坊，有你要去的地方嗎？」

看搖頭晃腦，這也「哇啊~」,那也「嘶~」的驚奇模樣，他看得有趣，以為有興趣想進去探一探。

民營作坊倒沒人趕急活，但還是有不還在營業建造，倒是辦作坊這段時日忙壞了,尤其是鑄司、窯,每日都在加班加點生產當中。

在民與辦的作坊分界點,蔚垚停下腳步，轉問：「前面就是窯了，你有什麼安排？」

鄭曲尺抬起頭，前面有一座石牌坊，牌坊上刻著幾個大字「巧奪天工」，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識道：「先去煉鐵的地方吧。」

「你要去鑄司？」

是這個名字嗎？

「嗯。」頷首。

蔚垚眸微深，面上卻笑得無謂隨和：「好啊，走吧。」

兩人來到了鑄司，推開門之後，只見裡面有不鐵匠正在游梭忙碌中。

他們都只穿了一條子，出上半來，那油瓦亮的，那汗津津地肱二頭，噹噹當的敲打著通紅的鐵塊。

這一溜看過去，長長的通道，至有十幾個鐵匠。

對於他們的到來，這些鐵匠也沒有刻意停下手上的活路,只是在認出蔚垚時,出聲打了聲招呼，然後就繼續埋頭專註於手中敲打。

室溫度很高，鄭曲尺剛從寒風颼颼的戶外進來，沒一會兒額頭就沁出細汗。

蔚垚朝比了比手：「好了，這就是福縣的鑄司，你要做什麼，隨意。」

鄭曲尺說先不急。

走到煤爐旁，打量這個冶鍊爐。

目測大概有三米左右高度，爐旁加裝了一個手鼓風設備，這個東西鄭曲尺在資料上見過，它在漢書的相關記載中有提過，「橐」，是一種由羊皮、牛皮製皮囊，用來鼓風。

既然有了這種手鼓風設備，那麼冶練爐的溫度保守估計能夠達到1000度以上，溫度多不清楚，但如此一來，那麼腦海里有很多設想的東西都可以達到了。

觀察了一會火焰燃燒，然後看著鐵匠們是如何進行煉鐵、鑄鐵，心中有了定準。

他們採用的是「加熱」的辦法，把碎的鐵礦石和木炭分層加爐中並鼓風燃燒來熔化的。

這法子還是比較原始，現在鄴國的冶鍊技參照宋朝後期……大概吧，對煉金這方面只有籠統的了解，並不準確就是了。

鐵匠們一開始以為蔚大人只是帶一個人進來參觀了解進度，但他們進來之後，既沒詢問也沒幹擾他們，只是一個環臂靠站在門邊，一個東看看西瞧瞧，跟個看稀奇的孩似的。

鄭曲尺又跑到木掛架那邊，將上面鑄的鐵品打量一番后，就去找蔚垚了：「我還想去煅燒窯里看看。」

蔚垚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對也算是有求必應了。

他又帶著來到熔煉鐵礦石的窯爐旁，窯爐是很尋常所見的饅頭型，以磚坯或磚砌築，由窯門、火膛、前室、后室、煙囪等部分組。

剛靠近，一火熱的氣息就直卷周，這邊的窯爐還不，全都窯火點燃在燒著，周邊堆砌著柴炭跟煤餅。

「不知這一日可制石灰多？」喃喃道。

「石灰何？」

鄭曲尺當即改口：「是堊灰。」

「先前所制全運輸到鬼羧坡修築城牆，眼下正在趕急，所剩無幾。」

一看這窯爐，就知道不行了。

原本打算學習一下書中的穿越前輩一樣製造水泥，但顯然現在一番觀查下來，鄴國的條件本難以達到。

難點有以下幾點。

製造水泥需要石灰巖跟黏土一起高溫煅燒。

其一，這其中需要的溫度非常高，至得1500度以上的高溫持續足夠長的時間，這跟簡單的燒生石灰相比，要困難得多，至在目前鄴國的工藝條件下，很難做到。

但這點對而言倒不是不能解決。

其二，水泥的部分原材料難得。

其三，就算上面的全部解決了，還有一項研磨末的技。

水泥所組的分全都必須是一種極細的沫狀態，現代工藝都是用大型的球磨機加風選來實現末化。

但這裡呢，拿什麼來實現，磨子嗎？

就算這些都能夠達到，但這工程就真不是一般的大了，能慢慢來，這破損的城牆、這宇文晟、這游牧蠻子，甚至更多的潛在危險能等？

所以最終決定，先整一個水泥半品來，雖然堅固比不得正宗的水泥，但它卻要簡單好整很多啊。

「能挪些堊灰給我嗎？我想做一種比灰漿更加好用的混凝材料。」

蔚垚不懂土木，他問：「這有必要嗎？」

鄭曲尺跟他耐心解答：「你知道現在為什麼城牆的石基不穩固嗎？」

「是因為你口中的灰漿？」他聯想到之前的話。

鄭曲尺點了下頭，又搖了搖：「是，也不是，最主要的是，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嗎？」

蔚垚聽得玄里玄乎，而旁邊經過的一人也不自覺慢停下腳步，側過頭聆聽。

「這我能不知道？眼下是冬季。」

「簡單來說，就是天若不足寒，就無法由水凝固冰，而鑄牆的灰漿則正好相反，它倘若經過一個冬日的雪水寒浸泡，無足夠的氣溫跟太照，來年就依舊只是一堆豆腐渣渣。」

是這個理嗎？

蔚垚又想起之前所說的話：「所以你是打算拿另外一種泥漿來代替？」

這麼說……「也沒錯。」

蔚垚的反應卻跟鄭曲尺預料的不一樣，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你也快別折騰了，你是不知道，原師、銀師他們早就料到了，還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鄭曲尺呆了片刻，奇怪地問道：「他們有什麼辦法？」

蔚垚也沒瞞：「他們向縣裡上報，需要大量的稌米，雖不知道是何作用，但將軍已經答應了他們，從各縣急調……」

「稌米？」這好像就是糯米吧？「這得要多稌米啊？現在各縣不正是缺糧米，糧庫張嗎？」

可是特地去了解過福縣糧價，也聽米鋪老闆提及過現在米糧漲價的事，全因福縣近來乾旱，種糧大減，明年說不準都會鬧飢慌了。

想當初修新房子，就想整糯米灰漿這種粘合牢固的，但苦於價高又多有些浪費就放棄了，可他們現在是不計一切代價？

果然，蔚垚神沉凝：「再張也必須保證城牆的完整。」

鄭曲尺也明白城牆對於福縣的軍事防與外敵侵至關要，可是……「可是問題不是在這個上面啊。」

頭禿。

果然隔行如隔山啊，就之前那樣形象的解釋，隨便擱一石匠聽了，估計都能領悟，可他偏偏就不懂。

不懂就算了，他還不聽勸。

蔚垚看如此急切，就跟個想爭寵上位的土撥鼠似的，他眼神頓時充滿慈，苦口婆心。

「阿青，我知道你是想幫忙，可這些事你不比專司此職的匠師們，你就不必心，有稷下學府的兩位在，我相信城牆定然能夠如期完。」

鄭曲尺：「……」

喂喂，你什麼意思？搞學歷歧視唄，就是人家是正規大學畢業，他就瞧不上這種無證上崗的野生工匠是吧？

「他們如果是要稌米的話，我想我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了，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這不可能解決得了現在的問題的。」負氣道。

蔚垚只看著卻沒說話，卻顯然覺得是在說酸話。

鄭曲尺看他這副神，頓時懂了，無論再說什麼都無用了，不撞一回南牆他是不會死心的。

「行，這事我們就暫時先擱置在這，我們再談談另一件事吧。」

「還有事？」他樂笑了一聲：「你這小腦袋瓜子里是不是一天都凈在琢磨事呢？」

不跟他開玩笑：「我之前瞧見過咱們福縣府兵的兵，剛才也參觀過鑄司的鍛造手藝，他們製造的鐵兵不夠堅，易彎變型，我想我可以通過另一種鍛造方式，令咱福縣所裝備的兵更進一步，不，是一大步。」

此話一出，蔚垚瞳仁一，怔愣住了。

他的手一把攥住的肩膀：「你說什麼？」

「一種比之鐵，更加耐用、鋒利、韌不易折材質。」

他間滾，沉聲問道：「那是什麼？」

「鋼！」

「鋼？」他從未聽過這個詞。

「沒錯，不百鍊不鋼。」

他默默地念了幾遍「不百鍊不鋼」，然後抬眸，掃視了一圈，拉過鄭曲尺，兩人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找了一僻靜的位置。

他炯炯的盯著，再次詢問：「你所講的話當真？那個鋼的東西能比鐵更鋒利、堅韌？」

「口說無憑，蔚大哥若不信，儘管放我試一試。」

「……好。」

「鍊鋼需要鑄司跟一眾鐵匠襄助，希蔚大哥能安排一些信得過，又口風的鐵匠來幫我。」

「沒問題。」

蔚垚答應得爽快，若真能鍛造出「鋼」來，他何樂而不為。

就只怕是那「別有用心」的人，一切的畫餅都只為了某些謀在鋪路。

蔚垚接到傳訊，聲稱得去縣裡辦點事，所以跟待如果要回鬼羧嶺的時候，就直接去石牌坊的位置，那裡會有人送。

鄭曲尺等蔚垚走後，就跑到鑄司的煤爐里挖了一晚上爐渣灰，然後還去窯爐里仗著蔚垚的勢，要了些生石灰，再將它們留著干貯備用，因為還差一樣重要材料呢。

到這，鄭曲尺人已經累得不行了。

同時，因為鑽了煤爐，這下真像個煤球似的了。

看天已經不能再耽擱了，但回鬼羧嶺之前最好得先洗一洗這一的煤灰，要不回去了人家還以為去煤了呢。

「這位大哥。」

但凡是瞧著比大的，都統一喊大哥，主要別的稱呼也沒學會。

「吶按了？（怎麼了）」鐵匠了一把汗，回了一句福鄉本地話。

鑒於是蔚垚親自帶來的人，他們對的態度還是比較客氣。

鄭曲尺也用川話回道：「我想洗一洗上的灰渣渣，你看哪哈有水？」

鐵匠抬了抬下：「鑄司後頭，有一個水缸，你個人舀起去洗嘛。」

「哦，那裡有沒得人？」

這作坊四周圍全都是些打子（不穿上服）的男人，雖想清洗一下可又有些擔心。

「這個時候都在幹活，那裡沒得人。」

沒人？那太好了。

鄭曲尺一邊拍打著上的灰渣，一邊朝著鑄司後面走去。

借著鑄司那邊過來的線，果然看到了一個半人高的水缸，水缸後面則是一堵牆。

做鐵匠這行的人，基本上上就沒幹過，一天忙碌下來，都得過來洗洗才能休息。

水缸前面橫搭著一竹竿，竿子上掛著塊布簾子，如果想洗時，可扯下來遮擋。

先四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放下了布簾子。

水缸里的水冰涼凍手，先沾了點水了手，等適應后，然後再洗了一把汗津津的臉。

可這一洗，臉上凃的炭跟偽裝的眉就被糊了一團。

不過隨帶著易容的東西，倒也不擔心，一會兒乾后再重新上妝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