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有人圍過來，已經開始議論要不要報警：“這是瘋了吧？你看胳膊，手腕上的傷口！”

阮薇這才意識到這一路跌跌撞撞連創口都扯掉了，擋住手腕，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都說瘋了，芳苑那件事之后，他們都怕瘋。

真要能瘋就好了，瘋了就只記得自己他，瘋了就可以活在過去，瘋了的話……就真的能嫁給他了。

阮薇失魂落魄地爬起來，包里的東西撒了一路，彎腰去撿，又疼得厲害，這一下作明顯了，讓人看著更可悲。

“八是被甩了，這樣……有病，哪個男人要啊，肯定要分手，想不開了。唉……人啊……不能太要強，老老實實也找個有缺陷的，彼此照顧不就完了嘛。”

阮薇再也坐不住，找回一點力氣獨自往回走。路人沒有熱鬧可看，漸漸散去。最終走得遠了，拐過路口再也看不見。

路旁一直停著的車終于發，緩緩跟著。

嚴瑞一過中午就來花店了，當時阮薇正端著飯盒，把菜一口一口直愣愣地往里塞。桌子正對門口，他一進來就看見這樣子，心都揪了，過來拍的肩膀，輕聲問：“阮薇？看著我，放松一點。”

阮薇還在吃飯，但眼神直直的不說話。嚴瑞意識到不對勁，不斷喊的名字，終于讓阮薇回過一點神，手足無措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好久之后才整理一下頭發，松了口氣說：“我……我是不是又發作了？”

剛到沐城的時候，每個星期必須去接心理治療，芳苑的事讓患上嚴重的抑郁癥，發作起來很難集中力，后來漸漸發展到有自殘傾向，同住一個屋檐之下，這些事想瞞也瞞不過去。

到最后，反而是嚴瑞一點一點照顧，讓逐步走出來，不再依靠治療干預。

三年了，每個人都說嚴瑞喜歡，可阮薇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見到他那一年，他年長許多，三十歲的男人，溫文爾雅。而幾乎是個瘋子，表面無辜可憐，心里卻藏著強大的負罪，在夜里甚至會拿著刀歇斯底里。

幾乎以為嚴瑞會直接把掃地出門，人之常。他原本只想租房子，誰會想到招來一個神經病。

可他這樣的男人，書香門第長大，順理章留校教書，一輩子都活在學校的象牙塔里，對人溫又和善，到最后還主幫找心理醫生。

或許一開始，他照顧真的只是出于一個男人的風度教養，不忍心看生病流落街頭。何況他那會兒總說，阮薇和他的學生一樣大，小姑娘哪一個沒點挫折，想不開而已，要讓他坐視不理，真沒這麼狠的心。

但到現在，阮薇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敢提。

捂著手腕，嚴瑞也不問了。已經康復很久，除非又到刺激，否則不會這麼難過。

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阮薇想更多，便自顧自去里邊給泡了茶，又說自己這兩天都沒課，可以陪著。

“出去走走吧，我看學生會都組織春游了，走，明天我也帶你去，薇薇同學，你想去什麼地方？”嚴瑞隨口說起來，語氣溫和，還手過來拍拍的頭。

阮薇突然抬頭看他，他今天穿著格子上，可能剛下課，眼鏡還沒摘。

滿心都是罪孽，可看見他就這麼站著，就覺得哪里都干凈，連自己都仿佛能割掉這層皮，從頭來過。

阮薇喝了一口茶，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早點回家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把門鎖好，如果再收到寫我名字的東西，扔掉不要拿。”

“怎麼了？”他有點奇怪。

搖頭不肯解釋。

嚴瑞看看四周，覺得再這麼悶下去還要想不開，于是拉著非要帶去喝下午茶，阮薇沒辦法，只好跟他出去。

剛出門口，阮薇左就開始著疼，上午跑了太久，現在冷靜下來才覺得難，這一下站也站不穩。

嚴瑞手過來，但阮薇不讓扶。他就知道要強，最后沒辦法，干脆抱住的肩膀，讓靠在自己上往前走：“車就在前邊。”

兩人剛剛經過隔壁的便利店，嚴瑞話都沒說完，卻本能地覺出不對勁，一揚手，用力把嚴瑞推開。

接著一聲槍響，他們后兩步之遙的玻璃門應聲而碎。

子彈擊中的地方距離嚴瑞不到一步的距離。

街上的人瞬間就了，嚴瑞趕拉住阮薇就要走，甩開他，也不顧自己的，撐著就往路邊上找，果然見到一輛黑的車上下了人。

渾發抖，幾乎就要跌在地上，但最終看清那并不是他。

已經有人報警，嚴瑞找回一點理智，不斷催先離開，而便利店里的人慘著蹲在地上，一片驚慌，誰也不知道之后還會不會有危險，再也沒人敢往這里走。

阮薇看著對方過來，腦子仿佛一下卡住了，千頭萬緒卡在一起，只覺得眼，直到對方走近了，才想起來，他是當年葉靖軒帶的副手—方晟。

方晟今天一黑，低頭過來說：“薇姐。”

“他……”阮薇掙扎了很久都問不出這句話，眼睛都紅了。

“我是來看看薇姐的，三哥當年放過話，誰敢薇姐，走不出第二步。”方晟意有所指，掃了一眼旁邊的嚴瑞。

他也是當年芳苑事件死里逃生出來的，阮薇知道他恨自己，被得不住后退，可對方似乎沒有任何報復的意思。

“你……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

方晟表冷淡，依舊恭謹地站著說：“當天薇姐離三哥最近，恐怕比我們清楚。”

一下像被扼住嚨，半句話都說不出。

方晟轉了口氣，試圖安：“沒有人會傷害薇姐，我們還在。”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笑，又看了一下阮薇。

突然覺得他話里有話，還要再問，可遠警車的聲音已經離得很近。

方晟回上車迅速離開，現場除了突如其來的一顆子彈和一地碎玻璃，什麼都沒有。

阮薇再也撐不住，直接倒在地上。

深夜，嚴瑞了熱牛送上來，堅持盯著阮薇喝完。

阮薇暈過去被他送到醫院，可剛到急診室就驚醒過來，死活不肯留下，拉住他堅持要先出來避避。

嚴瑞不清楚到底在躲什麼，但他今天看到了那輛車上的人，顯然不是什麼普通人。所以他沒再，找了一家酒店讓兩人先過了今晚。

阮薇的緒慢慢緩過來了，但人還是很焦慮，他問什麼也不說話。到了晚上，好像回過神了，又開始擔心。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阮薇喝完牛，吸了口氣靠在床頭說，“如果你還和我在一起，隨時都有危險。”

復古臺燈的亮把人照得和許多，嚴瑞笑了，今天的事故太可怕，他顯然也沒經歷過。他過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摘了眼鏡，輕聲問：“你過去……到底出了什麼事？總要告訴我。”

阮薇曾經把自己的故事簡單說過，只說青梅竹馬的人在婚前過世了，走不出來，得了病，這似乎是人之常。但顯然，這幾天敬蘭會的人已經找到，隨時都可能把無聲無息地解決掉。

再不說實話，萬一嚴瑞還陪著自己，一旦出事拖累他，就真的連死都贖不了罪。

所以阮薇沉默了很久，最終告訴他：“我把他害死了，其實我不像你看到的這樣……我很卑鄙，利用他，卻看著他死了……”

說不下去了。

嚴瑞不斷安，阮薇斷斷續續解釋：“他是道上的人，敬蘭會你聽過嗎？他被我害死，所有人都要報復。這一次他們來找我沒有那麼簡單……嚴瑞，這和你平常的生活完全不一樣，我不能再連累你。”

敬蘭會是個組織，基深厚，多代人的心傳下來，到上一任主人華先生手里，儼然已經為黑道霸主，在全島都有分堂，而會長和最核心的關鍵人，都住在沐城的蘭坊。

嚴瑞聽到這件事和傳聞之中的敬蘭會有關，一開始很吃驚，但到最后已經平靜了，他似乎還在考慮緒激之下說話的真實。阮薇解釋不了更多，一下急了，推著他讓他趕離開，隨便去哪里，只要不在邊，嚴瑞就是安全的。

但他畢竟早過了沖妄為的年紀，出了事他比冷靜得多，不斷寬阮薇不要多想，今天或許只是偶然事故，他哄著勸著讓先去躺一會兒。

阮薇安靜躺下，嚴瑞把燈調暗，突然又翻抱住旁邊的枕頭，好像這樣才有安全。還要說什麼，嚴瑞卻做了個噓的作，一下閉，他看這模樣笑了，低下輕輕地抱著說：“那是個噩夢。我和你，還有花店，我們的家，這些才是真的。”

他聲音太好聽，一點一點順著的呼吸聲往下說，讓突然想起過去看到過的畫面，清晨的海岸線，遠方燈塔上唯一的一束。

他說我們的家。

天藍海碧，這是嚴瑞的溫。

阮薇心里一陣難過，抬手拉住他，搖頭說：“嚴瑞，我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中，那個場面……如果我沒把消息傳出去，他就不會死。”頓了頓，又看著他的眼睛說，“這輩子我走不出來了，我和你每天見的人不一樣，我也不值得同。”

而他，原本生活從容不迫，將來或許會娶一個賢惠的人，同樣都是教師，肯為他相夫教子，一家人平安到老。

嚴瑞的故事本該和沒有半點關系，誰讓他偏偏就留下了這個瘋姑娘，誰讓他當時不忍心。

阮薇的突如其來把他的生活徹底打，有些事一旦殊途，再難回頭。

“你當然和們不一樣。”嚴瑞嘆了口氣，放開手讓好好休息，他不敢離開，拖過椅子坐下守著。阮薇只休息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嚴瑞想起兩人的晚飯都被這事折騰得沒好好吃，問不。

他起準備下樓，去買點吃的上來。阮薇躺在床上想了一下，點頭和他說：“那再帶瓶茶吧。”

“好。”

嚴瑞走之后，迅速起來披上外靠在窗簾之后，看著他一直向街尾的便利店走去。

阮薇一個人甩開嚴瑞，目的就是回家。

本來已經準備好不能拖累他，獨自離開，可是當天事發突然，還有東西沒來得及帶走，必須冒險回來。

家里就是一樓，低著頭氣，拼命在兜里找鑰匙，一刻不敢耽誤，好不容易開了門，屋里黑漆漆的，索著玄關的開關，一開燈，卻直接把鑰匙掉在了地上。

有人在等。

廳里的沙發背對門口，那人坐著，似乎在黑暗里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他聽到有人回來，也不回看。

真到這一刻，阮薇反而平靜下來了。

慢慢著自己向前走，好幾次想什麼，眼淚先流下來，用盡前半生所有的勇氣，卻最終說得自己心涼，一陣一陣從口刺著疼。

他的廓永不能忘，日日夜夜，都在夢里。

“靖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