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知南來探，沈頤喬便隨便找了個由頭離開。

    醫院走廊裏白晝般的燈照得人眼暈，不疾不徐行走其間，回著手機上的消息。

    周沉：一會過去接你？

    沈頤喬：我自己開了車，家裏見。

    周沉：好。

    他是知道自己來醫院的，想了想，繼續在對話框輸：我同事沒什麽事，不用擔心。

    幾步開外電梯正好抵達，沈頤喬加快腳步進到電梯，站定，繼續編輯這條消息。

    外麵腳步聲響起，有人喊：“等等！”

    有好心人抵住快要關上的金屬門，那人進來了，溫聲道謝。

    他頭上一頂漁夫帽，多戴了副黑口罩。眼睛沉在帽簷下的影裏，辨不清緒。

    沈頤喬往電梯裏側站了站。

    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就察覺到了。畢竟曾經相過，怎麽可能認不出另一個人的氣息。

    他們分站電梯兩頭，誰都沒說話。

    這個時間段離開醫院的人多，幾乎每層都要停，人一次次地往裏湧，原本分站在兩頭的人不知不覺被到了一起。

    向知南右手撐牆，無聲替圈了一塊淨地。

    如果是以前，他的另一手會搭上後頸，把圈進懷裏。沈頤喬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擁地帶的氣味，每次人人，寧願將臉埋在他服裏。更何況那時候小本就喜歡黏黏糊糊。

    現在向知南沒了這麽做的立場，手習慣地抬了一下，很快收回，脊背一片僵。

    電梯終於抵達一樓。

    人湧，最後隻剩下他們二人。

    凝滯在兩人間的空氣被風帶，沈頤喬往外挪了幾步，靠到門邊。

    還要下地庫。

    向知南沒走，在電梯門重新闔上後，他開口：“你現在……怎麽樣？”

    沈頤喬從未聽過他這麽沙啞的嗓音。

    抬眸，發覺他全副武裝之下唯一在外麵那雙眼睛很紅，出疲憊和失意。

    “我好的。”如實說。

    很好，這是件好事，可是想到的好是與周沉在一起後，向知南口像被用力一錘，碎得稀爛，膿流了一地。

    他無措地上前一步，又止住。

    “……我，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沈頤喬看他：“驚的是萬宜，跟我道什麽歉？”

    “之前的事。”向知南說，“集訓完我才知道你被那樣攻擊。那段時間沒在你邊，對不起。”

    何止是後悔沒陪一起扛。

    每個從嚨口蹦出的字都泛著酸，像吸飽了水的棉花，堵得嗓子和鼻腔發脹。他心裏想了一萬，說出來的卻隻有一千，甚至不到。

    任他曾經伶牙俐齒，到了這時，語言愈發蒼白。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負二。

    沈頤喬嗯了聲要往外走，他手，明明想拉的手，卻在餘瞥見外麵等電梯的路人後猛得收回。

    他已經劣跡斑斑，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讓授人以柄。

    於是沈頤喬在前，他在後。

    兩人像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隔開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沈頤喬的車停在角落。

    一路行至車前，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跟著，沒停。直到拉開車門，在邁進車廂前問他。

    “你自己沒開車？”

    “沒。”向知南抬起下，示意車裏，“我能和你再說幾句嗎？”

    原本趕回深市，沈頤喬就有要約向知南談一次的想法，畢竟的掩耳盜鈴大法沒什麽效用。

    想的是上常彎彎，或者別人一起，這樣足夠避嫌。現在向知南單槍匹馬地撞了上來，雖然有悖初衷，不過也不是不行。

    沈頤喬道了聲“好”坐進車廂。

    向知南形微怔，似是沒想到這麽容易就答應了，緩了緩神才提步跟上。

    他拉開副駕的門，視線與沈頤喬短暫匯，看清並不抗拒，這才坐了進來。

    車空間閉，兩道門關上，空氣裏流的粘稠再度襲來。

    向知南覺得呼吸不暢，鼻尖沁出了汗。

    他扯了下口罩，右手地搭在座椅扶手上。

    “就在這裏，還是？”

    沈頤喬問他：“你去哪？”

    他來深市是比賽，於是報了酒店位置。

    車子緩緩駛出地庫，沈頤喬認真地目視前方，而向知南忍不住地看。

    彼時車子剛駛出地庫出口，影接。

    夕餘暉照著下半張臉，一掃醫院裏的冰涼，他有幾分恍惚，仿佛回到了相。餘向下，不經意間被左手那枚素圈刺了眼。

    短短數月，竟然天翻地覆。

    一陣酸卡在中，向知南偏開臉，重重咳嗽起來。

    沈頤喬並非沒有知覺。

    等紅燈的間隙，了幾張紙遞過去。

    “冒？”

    “不是。”向知南接過，紙巾在他掌心，和他的心一樣被得稀爛。

    “那你先說。”沈頤喬公事公辦般說了下去，“你想談什麽？”

    向知南在組織語言。

    又補充：“如果是談我現在的私人話題，就不必了。我應該有讓常彎彎轉達過，我現在的確好的。”

    咬重了的確二字。

    向知南聽得呼吸滯，在溫暖如春的深市，宛如兜頭淋了一場雪。

    他深吸一口氣，把在病房裏同萬宜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末了，向知南說：“當初我就應該更強一點，而不是聽任俱樂部管理。這件事是我態度曖昧，給了別人作的空間。”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向知南。”

    沈頤喬靠邊停車，認真地轉過頭。

    “我們當初分手，是因為我們對這件事的理有分歧。當然，現在我也沒法說我就是對的。用事實來看，我們的解決辦法各有偏執，至今仍沒有對錯。”

    眼裏有著秋霜般的霧氣：“所以我也遭到了的懲罰，這並不怪你。”

    向知南心口一鬆。

    又聽道：“可是一件事兩件事，已經給我們答案了。我們其實不那麽合適的。”

    向知南張，每個字都艱難出聲。

    “所以你才那麽快結婚？是為了斷我的念想，還是你和他合適？”

    他眼眶瞬間紅了。

    “那麽短時間，你怎麽斷定的？”

    “如果最後發覺你和他也不合適，你再離婚？”

    “姐姐，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灑？”

    和周沉結婚是意外之舉。

    周沉上雪鬆般溫厚又沉默的安全，周沉也有自己的目的，兩人一拍即合。

    該怎麽說呢？

    決定結婚的那一刻，沈頤喬想的是他們會相敬如賓下去，直到各自遇到人生的下一段。

    周沉那樣利落的男人，拿得起放得下。

    他應該比自己更快。

    這些不需要和外人說。

    沈頤喬重新打起轉向燈，將車匯車流。

    淡淡道：“說好不講他的。至於我們之間，已經是過去式。我今天願意跟你談的前提是你尊重我現在的生活。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我們後麵的話題也就不必再說了。”

    一番話說得向知南氣上湧，肝腸寸斷。

    他用手抵了下眉心，指尖控製不住地抖。

    “好，我尊重你。”

    他苦笑：“那你可不可以關心我一下，這段日子，我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