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遲走時，在桌上留了一個信封。

    對他今晚的迷作，周初檸完全沒有頭緒。

    同樣一頭霧水的還有方琮。

    飯局後，自己明明已經把老板送回家了，這會兒又要他去雲鬆園接人。

    怎麽從周小姐家出來了？這兄妹倆不是關係很差嗎？

    方琮也不敢說，更不敢問。

    後座上，裴遲突然開口：“你上次說，最近幾個項目，都是沈家和餘董他們帶進來的？”

    方琮趕收回胡思想，“是，這幾個項目進來，效益大，資金缺口也大。如果您這邊評估能做，董事會可能是會要求您以個人名義融資。”

    “兩個月後就是董事會，在這個當口，同時拉進這麽多項目，加上周小姐剛回來……”

    後半句話方琮沒有說。

    周初檸剛回來，有人心思蠢蠢完全在意料之中。

    一個能力超群的執行董事，讓董事會很難在執行層安心腹。但如果是一個不善經營的傀儡上臺呢？銀塵的重要崗位都可以放上他們自己的人。

    錢和權都能到手，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方琮能想到，裴遲自然也能。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說，“既然他們想，那就融資吧。”

    方琮嚇了一跳，“……確定嗎？您手上的份雖然目前有優勢，但如果再融資，可能會直接丟掉公司控製權。”

    “確定。”他說，“明天去一趟申城。”

    敢回來，就別想有機會再離開。

    -

    周末下午，許園家中。

    聽周初檸說了秦鬱的事後，許園嚇了好大一跳。倒了杯水推給周初檸。

    “報警了嗎？他拍的那些照片，底片有拿回來嗎？”

    周初檸點點頭，“拿回來了。”

    因為被打的是秦鬱，一開始周初檸怕給裴遲惹上麻煩，沒有報警。

    可從醫院出來後，裴遲讓程鹽把車直接開到了派出所。

    看到周初檸有些不解，裴遲說：“這次放過他，還有下次。”

    一番短暫問詢後，秦鬱被拘留了。

    前幾天，裴遲留在桌上的信封裏，除了上次看到的照片，還有一張sd卡。在電腦上看過，應該都是原始文件。

    許園：“這種人一定有心理疾病，幹的這些事不能用常人思維來衡量，下次再見絕對要躲得遠遠的。”

    剛說完又覺出不對，“呸呸呸，可不能再遇見了！”

    傍晚兩人商量著去工地上看看，剛準備出門，接到一條短信。

    周初檸回頭對許園說，“抱歉，下次再約？臨時有點事。”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周初檸前腳剛下出租車時，後腳手機就摔在地上，滾出幾米後瞬間黑屏。

    想再開機也不能了。

    城東的集芳樓，1101號包廂。

    周初檸到得最晚。

    推門進去，一張黃梨木四方桌，沈秋嫦和餘文進分坐兩端。

    “媽媽，餘叔叔好。”

    周初檸打完招呼，在沈秋嫦邊落座。

    當年離婚時財產分割，集芳樓被劃到了沈秋嫦個人名下。這樣的茶敘，約在這裏最是私。

    從進門起，餘文進的目便停在上，“一眨眼初檸長這麽大了，還記得你餘叔叔不？”

    周初檸笑了一下，“當然。”

    大約是不想引人注目，包廂裏沒有安排煮茶的侍應生進來。周初檸起，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幾種茶葉，“餘叔叔，正山小種可以嗎。”

    餘文進點點頭，

    “正山小種最適合這種季節喝，想不到初檸到了國外這麽多年，國的茶文化一點沒丟。”

    沈秋嫦在一旁附和，“大概是爸爸還在的時候說過吧。很多事啊還得靠大人教，否則一個小丫頭懂什麽。”

    周初檸不置可否。低垂了眼睫，用茶夾取些茶葉放進壺裏。

    餘文進也聽懂了沈秋嫦的言下之意，“放心。紹平不在了，還有我們幾個老家夥在，怎麽也不會讓外人欺負了初檸。”

    茶湯煮到赤金時，談話也終於進了主題。

    餘文進：“裴遲同意融資了。”

    原以為還要費一些周折，這麽多項目一起遞上去，太過顯眼又目的昭彰。以裴遲的事風格，被駁回幾次都不意外。

    結果一次都沒有。

    總裁辦直接下了批複，幾個項目都可以簽，不夠的資金，裴遲會以個人名下權做融資。

    周初檸提起玻璃壺，給茶席上三個空杯子都倒了七分滿。聽到沈秋嫦側頭問：“你覺得會不會有詐？”

    “應該不會，前幾天問過哥哥，他好像對這幾個項目興趣的。”

    沒敢說，就是裴遲喝多了來找那天。

    問什麽答什麽，比AI還順從。

    聽到“哥哥”兩個字，沈秋嫦忍不住皺眉。礙於餘文進在場，不好發作，隻說：“總歸不是親兄妹。”

    餘文進抿了口茶。

    “能有什麽詐？年輕人急功近利罷了。紹平剛走，急於證明自己也是正常的。”

    “那倒是。”沈秋嫦轉頭看向周初檸，“以後可不能忘了你餘叔叔。”

    周初檸：“那是自然。”

    一場茶敘，要的不過是周初檸一個保證。

    不會過河拆橋的保證。

    -

    深夜的江州機場依舊繁忙。

    方琮接到裴遲後，給他遞了幾份材料，並報告這幾天公司的重要工作。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董事會的天羅地網已布下，隻等人上鉤。

    黑邁赫平穩行駛在機場大道上。

    兩側行道樹和路燈不斷倒退，快速拉長，融進夜裏。

    裴遲向窗外，英的臉上顯出難得一見的疲冷。

    “去雲鬆園。”

    方琮不敢多問，在下一個路口下了匝道。

    半小時後。

    通往雲鬆園門口的路被堵得嚴嚴實實。

    “裴總，我們車開不進去，圍太多人了。”方琮朝前麵看了一眼，“好像有火災。”

    裴遲掀了眼皮，“哪裏著火。”

    方琮：“……好像是周小姐那棟樓。”

    消防車的鳴笛聲在寂靜夜裏尤其刺耳。

    裴遲推門下車。

    不遠的公寓樓火衝天，濃煙直雲霄。

    “聽說是個租戶，剛才業主打電話都打不通的。有可能還在裏麵。”

    “……得罪人了，那棟樓下麵，今天一直有個人鬼鬼祟祟的。”

    “放火啊？這不好說的……”

    ……

    斷斷續續的談話混在嗆人的黑塵裏。

    小區裏多的是往外跑的人。隻有裴遲逆著人，快步往朝起火點走，他憋著一口氣，混的思緒隻有一個念頭——

    要見到周初檸，現在。

    電話撥過去沒有通，機械的聲又提示關機。好不容易拉住一個剛從樓裏逃出來的人，他聽到自己艱的聲音：“起火的是幾樓。”

    “十七樓，哎喲門口全是汽油味……”

    十七樓。

    裴遲鬆了手，和周圍震耳聾的鳴笛聲和人聲相比，佇足在原地的他，頹然得像個異類。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二歲那年的暴雨中。心髒不斷被敲打，放下又被狠甩出去。

    相比那時的無措，此時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驚惶。

    在裏麵嗎？

    會不會還在裏麵。

    理智全然被燒毀，幾乎是帶著自厭自棄的想法，往火的方向走了兩步。

    直到後出現一個聲。

    “……哥？”

    腳步頓住後，裴遲緩慢轉，臉上神近似崩裂。

    周初檸完好無缺的站在麵前。

    手上提了便利店的袋子，似乎剛從外麵回來，“你怎麽又來了？我聽他們說……”

    話音未落，周初檸就被擁進一個懷裏。

    能清晰覺到裴遲沒敢用力，隻是很輕的抱著，像抱著一個易碎品。

    永遠站在裏，站在高的周初檸，那個事很多，卻看上去又總有些孤獨的“妹妹”，很多年裏，裴遲都說不清對到底是什麽。

    “結婚吧。”

    後是一片火海，他聲音冷又發。

    “結婚吧。如果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