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今天是昌寧節。”

昌寧節怎麼了？

眾僚屬一時沒轉過彎來。

“諸位先回罷，明日再議。”薛景寒站起來，平袖褶皺，邁步出門。候在外頭的斷荊迅速跟上，習慣地問道：“大人回薛宅麼？”

薛景寒抬頭，四周皆是重重疊疊的樓閣飛檐，占著仄的天空。遙遠而朦朧的紅，爬上脊般的屋頂，晃呀晃的，一直晃進他眼里。

“贈花燈，路明心亦明。”薛景寒轉而問斷荊，“你給別人送過花燈麼？”

斷荊搖頭：“大人，我是您父親豢養的死士。無親無友，無人可贈。”

“這樣啊。”

薛景寒踩著月前行，朗聲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燈。”

第31章 他孤一人

蘇戚第一次過昌寧節。

沒帶小廝，獨自慢悠悠地在城中閑逛。夜，京城各燃起花燈，竹焰火接連不斷照亮天空。

到都是紅彤彤的，喜慶又熱鬧。

來到紅鸞街西口時，整條街已經化作燈火海洋。放眼去，人頭攢，猜燈謎的，吹糖人的，夫妻相攜而行，稚群嬉笑奔跑。

蘇戚鄉隨俗，也買了一盞花燈，提在手中。因為長相惹眼，順手從貨架挑了個五彩斑斕的老虎面，扣在臉上遮掩容貌。

賣花燈面的商販搖頭晃腦地笑話。

“小郎君，遮住臉可就找不到心上人嘍。”

蘇戚笑笑不辯解，提著燈向前走。

看路邊男換花燈，彼此深意濃。老嫗背著竹簍，蹣跚前行，將盛開的花枝隨手贈予他人。面上涂墨彩的雜耍藝人來來回回拋花球，一個錯手，掛滿鈴鐺的花球飛向人群。

蘇戚手穩穩接住，輕松一拋，花球再度回到賣藝人懷中。

好聲此起彼伏，花臉的賣藝人扭腰肢，向蘇戚行了個極漂亮的彎腰禮。

繼續走了一段路，周圍越來越擁。頭頂天空忽然開絢麗焰火，引得眾人紛紛簇擁過來，踮起腳笑鬧著，驚呼誰家的大手筆。

蘇戚被推搡著連退幾步，后背撞到過路人。

“小心。”

冷清悅耳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來。后那人扶住的胳膊，淡淡道，“抓穩你的燈。”

兩人離得極近，蘇戚聞到他上的味道，是甘松與郁金混合的苦香。

仰起頭來，由于視角緣故，先看到了對方線條完的下頜，和澤淺淡的薄。再往上，則是半截白狐面，遮蓋了真容。

隔著面，兩人視線相。只一瞬，蘇戚笑了起來，輕聲道：“薛相。”

抬手住白狐面邊緣，“我抓住你了。”

薛景寒微僵。

他按住蘇戚不安分的手，低聲音呵斥：“別鬧。”

被認出的瞬間，他也知道了眼前人的份。

“薛相如何又來了呢？”蘇戚維持著仰視的作，含笑著他沉靜的眼眸。“看，你來了，又遇上我。你我這般有緣，不如換花燈？”

紅鸞街上，相向而行的男找到彼此，換手中花燈，便能永結姻緣。

蘇戚的提議，完全是一時興起。五分玩笑，兩分戲弄，些許試探，混雜著自己尚未察覺的認真。

周圍再度起來，涌的人將兩人在一起，幾乎變了相擁的姿勢。在喧鬧的竹聲與歡呼中，蘇戚湊近薛景寒的耳朵，確保對方能聽清自己的話語。

“薛相總能遇見我。”

“下棋遇見，喝醉遇見。被帶去署審問，也能遇見。”

親口說不會賞花燈，又在街上遇見。

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不過是有心人主促的故事。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蘇戚繼續逗薛景寒：“也許這是天定的緣分。薛大人，你覺得呢？”

年說話時呵出的熱氣，帶著輕佻的意味鉆進薛景寒的耳朵。細細的麻竄上，得他幾后退。

薛景寒結滾了下。

他開口，聲音干啞。

“我……”

說話的同時，他察覺到幾道窺伺的視線。目冷冽如箭，向遠街角。

三四個布打扮的男人，混在人群之中，躲躲閃閃的朝這邊張，似是在確認什麼。斷荊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對他搖頭示意，神寫滿催促。

薛景寒上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了下來，重新歸于冰寒。

“這不緣分，蘇公子。”他扶住蘇戚的肩膀，緩慢將其推開。“太仆與我同朝為，偶爾照拂蘇家子嗣，自是理所應當。”

收留喝醉的蘇家郎，送酒以示勸誡，都屬于“照拂”。

寥寥數語，分清了兩人的關系和地位。

蘇戚盯著他的眼睛：“幫我藏匿玉，也算‘照拂’嗎？”

薛景寒垂下視線，語氣平淡而疏遠。

“掖庭署審案，干系重大。我為穆將軍出面，保穆念青周全。蘇公子行事機敏，值得稱贊。”

言下之意，藏玉證，喝止案件審查，都是為了穆念青。

與，原本沒什麼關系。

蘇戚漸漸止住笑意，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薛景寒。

被節日烘烤得有些飄忽的思維，徹底恢復冷靜。知道，薛景寒的話語完全符合理，沒有懷疑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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