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褐的咖啡撒了一地,不加糖的焦糖瑪奇朵,煮的人不知為什麼煮更不知為什麼再不經意地打翻,一地的污漬像極了記憶中的那一片,那一片被那個小姑娘打翻的。
顧亦安雙手撐在小小的水池兩側,劉海噠噠的著前額噩夢剛剛驚醒一般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這個世界的空氣,厭惡又無法拒絕。
他又看到了那個姑娘,很清楚很清楚,清楚到不知是現實還是夢,噩夢。
顧亦安閉上眼睛,寧願這是一個夢,即使永遠無法醒來至能知道現實還是好的。厭世般逃避自我,低頭再一次把頭埋進水池中久久地直到儲存的一口空氣再也無法支撐整個的需求,直到一串接著一串的水泡從角冒出。還是沒有離開這個世界的勇氣——
頹廢又挫敗地抬起頭,雙臂再一次支撐著子撐一會等待著下一次的水。只是剛剛抬起頭就有人遞過來一條巾,顧亦安遲疑一下笑著接過,看著姐姐沈清和一張面無表的臉輕聲一聲「姐姐」。
沈清和不理會,自顧自去鞦韆前收拾地上的咖啡漬,半個月前兩個人一起著搖晃過的小小鞦韆,如今只剩下幾個抱枕和一隻貓。
「去找吧。」上一次的爭鬥已經過了一周,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這麼一天天溜走,一個星期可以上一個人卻很難去忘記一個人。自從上次樓梯間的一次針尖對麥芒之後顧亦安再沒離開過這個咖啡館,再沒見過時月那個小姑娘,卻又每一天都能看到的影看到的臉,或是說,想起。
一個人烙在了心尖上,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區別,睜眼閉眼全是那個人,如此還不如順著自己的心去見一面。更何況,那姑娘心裡也有你……
「安歌已經死了……」死了,都死了,他的人還有的人。
「我知道。」顧亦安輕輕從沈清和手裡接過掃把,沉默一會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單是想一想就覺得心痛到難以忍,又怎麼能去面對呢?「姐姐……」
「說。」
「我……」顧亦安背對著明地玻璃背對著把自己藏在看不到的另一面,久久地,「我想出去走走。」
「……」沈清和沉默,一雙眼睛略過顧亦安看著他後玻璃窗外的小姑娘,不知道站在那站了多久,卻知道那一雙眼睛看的是顧亦安的背影。
許是冥冥中的心靈應,顧亦安察覺到有什麼,抬頭卻不敢回頭,過沈清和眼睛與時月對視,看了許久許久,看到了那個姑娘,卻又都是自己想象出的模樣。微微彎一下眉眼再慢慢閉上,逃避亦逃避自己,再一次堅定的決定,「我想出去散散心。」
沈清和看著顧亦安後的時月,似是在替問一句,「確定要走嗎?」
確定嗎?不確定啊。
「嗯……」顧亦安輕聲說,不敢有任何作,生怕一下後那個影子就不見了,終究他還是有所不舍,「我……」不敢再往下說,看的是沈清和想的卻是時月,久久地,終於在時月邁出步子的同時抬步離開,逃避還是逃避,不敢面對還是不敢面對,甚至沒有時月那樣上前一步的勇氣。
等到時月推拉門進來的時候顧亦安已經推開另一扇門離開了,沈清和留不住,靜靜地把目從一扇門移向另一扇門,沒有表的臉慢慢揚出一個淺淺的笑。
「你好。」
「你好。」時月乖巧又謹慎地笑著點點頭,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還是上一次來時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卻又似是遙遠了整整一個世紀,不知是嶄新了還是滄桑了。
「請問,你這……」
「招店員。」沈清和打斷時月的問話,知道的問題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幸打斷,留不住那一個就留下這一個,放不下掙不來就出去走走吧,記得回來,早點回來,姐姐幫你守著人守著。
記得,早些……早些回來啊……
「我……」時月想再解釋一下,想說自己是來找安然的,然而許是沈清和拋出的條件太過於優渥無法拒絕,心裡最的地方被,著這個小屋子被安然顧亦安稱之為「家」的地方,再也不想離開。
沈清和靜靜地笑,輕聲的一條一條說著權利和義務,目輕淺三分看時月七分看門外看的顧亦安,一條一項說得清楚,似是要把顧亦安的那一份全給這個姑娘,連帶著自己的那一份,給給全數全數通通給這個小姑娘。只要能留下,留在這等著那個想不開傻子回來。
直到,直到姑娘在神遊中點點頭,老闆說得很多很多,卻只聽了一句最後一句的「留下嗎」。能留下嗎?可以留下了嗎?終於終於不用再從藏在侄的外之下了,終於終於有了新的份了。
時月抬頭,笑得明朗笑得明,溫暖過顧亦安的笑此刻溫暖著沈清和,剎那間沈清和似乎明白了顧亦安喜歡這個姑娘的原因了,眼睛是眼睛,可這笑又是另外的麗。
「我留下。」時月數日的鬱變作新的期待,等著再次與顧亦安的相遇等著新的份說一句「你好啊,同事」。
「好。」
屋裡屋外一個世界兩種落寞,顧亦安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在姑娘再一次轉面向他這邊的時候再一次提前逃離。直到如今他才明白為什麼一棟樓要有多個出口,因為要錯過啊,因為給要逃離的人一個出口啊。
穿過整整一條寂靜冰冷的長廊,走到下,似是剛剛從某個山出來的遠古人似的有些不適應這個新世界的,抬起手遮擋,良久,直到兜裏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
阿飛……
顧亦安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兩個字,不知想些什麼,自從他一周前再一次在校園掀起一場風波,阿飛就每天來問候一遍,問他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呢?能怎麼呢?不怎麼吧。
說著沒事,說得沒心沒肺,就好像還是那個一周換上八個朋友的浪公子哥,就好像還是那個只鍾短髮丫頭引起校園一場剪髮熱又不負責的短髮殺手,就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小姑娘,從來沒有過那樣。
「喂?」掐著時間似的在最後一聲接聽,僅有的還在關心他的人,怎麼能推開呢?「大爺的,還知道接電話啊。」
「你大爺我當然知道接電話了。」
「呵,呵呵呵。」阿飛起甚是無奈地赤著上半坐在床上,拿著手機看一眼,心想這是給你找氣呢?許是三年來無奈慣了千百次的累加也不差這一次——
阿飛個懶腰,看著對面空的床鋪,一如既往的空著,兩個人的宿舍住得像是單間一樣,三年來顧亦安回來住的日子可算是屈指可數,三年來那小子的新聞不卻總覺得這一次與以往不同,然而究竟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可能,可能是因為這一次牽扯到了他的那個姐姐,還有他的兩個哥哥。
「喂,你再不回來我就把你的東西打包了拍賣了哈。」
「賣吧,」顧亦安故作輕鬆,「賣了再給我買一套新的,我要跟以前一模一樣的。」
「呵,你信不信我把你掛網上賣了?」
「賣我送你嗎?」
「……」阿飛忍忍忍,忍無可忍之時又被顧亦安的話打斷——
「我要走了。」極輕極輕的聲音,說得人聽不出有什麼不同,聽的人卻想到兩次夜裡被出去喝酒的形,也是這種聲音,不同的話卻是同樣的聲音。
「走?你,你去哪?」似乎,顧亦安是說過他畢業后要出國,怎麼,上次不還說不想走麼,果然是家裡出事了。關於顧亦安,阿飛知道得不多不,剛剛好恰到好似的,知道他是顧家的爺,知道他是一個沒有自由的代替品,知道他心裡有一個人,更知道他要走,只是不知道這麼突然。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顧亦安在學校門口找一輛車順眼的小黑車,隨口一句去火車站,說給司機也說給了阿飛聽。
「你小子認真的啊?」阿飛聽錯了,三個字的「火車站」聽兩個字的「機場」。
「喂喂喂,你這麼激幹嘛?捨不得我啊?」
「呵,我不得你趕滾呢。」
「我就出去旅旅遊而已,至於麼,又不是出國,激個屁啊。」
「……」被顧亦安這麼一提醒阿飛才意識到自己聽錯了,只是還是覺得有些其他的事,還是覺得在那些新聞的背後有別的不能說的。只是他不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問,只是他能覺到他在逃避,逃避什麼卻又說不清楚,「行吧行吧,那祝您一路順風,越走越遠哈。」
「呵,謝謝您嘞。」
電話掛斷,顧亦安又變回那個落寞的人,撐著頭一臉茫然看路邊的樹路邊的草,渾渾噩噩地站在購票廳,去哪?不知道。隨手點一點翻一翻,隨緣吧,哪輛車快坐哪輛,哪裡遠去哪。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淺的鞋踏上銀白的車,不知去往哪裡,未知的地方,不知要去多久,未知的時間。一切都是未知,他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人,卻知道不論去哪都會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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