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這麼說,』李犁很認真的說道,『將軍,不能這麼說。我們,還有他們,上了戰陣,生死有命……哪能怪將軍呢?』
『行,不說這些了。對了,以後都別我將軍了,就我仲康。』許褚輕輕拍了拍李犁的肩膀,站起來,『好好養傷,等傷好了,一起喝一杯。』
李犁笑了笑,『好!』
……
……
斐潛看著呂常。
呂常也瞪著斐潛。;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子曰殷有三仁也。』斐潛笑著說道,『今日見將軍,不知將軍為何人乎?微子,箕子,或是比干?』
呂常冷笑著說道:『敗軍之將,不敢比先賢。』
『是不敢,還是不願?』斐潛又是問道。
『蠻夷之地,憑可論先賢?』呂常嗤笑,一副要殺要剮隨意的模樣,『要殺就快殺!某雖不敢比先賢,然天無二日,人無二主之理還是懂的!』
斐潛點了點頭,『將軍果是忠孝。佩服佩服。不過,某有一事不解,還向將軍請教……管子不死,可謂仁乎?可謂忠義乎?』
呂常愣住了。
對於一般的武將,或許對於這些經義什麼不是很悉,斐潛說這些話語,這些不通經義的武將未必能聽得懂,但是呂常能聽得懂。他是南人,在東漢的文化鼎盛之地,不可能連斐潛說的這些淺白典故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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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桓公殺掉了自己的王位競爭對手公子糾。
公子糾的謀士召忽死節了,算是為盡人臣禮節自殺,但是管仲當時也是公子糾的謀士,但是沒有死節,還轉臉就輔佐了公子糾的敵人公子小白……
這樣的人,能說他仁嗎?
能說他忠義麼?
結果孔子表示,這就是『仁』,就是『忠義』!
孔子的理由是齊桓公就諸侯霸業、會盟天下,卻沒有大干戈、武力征伐,這些主要是靠管仲的才能來實現的,沒有採用大規模的戰爭四征伐,沒有讓百姓到更多的戰爭之苦,所以管仲可以稱得上『仁』。
當然,管仲確實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斐潛也沒有要貶低管仲的意思,『子貢問孔子,管子非仁者與?孔子怒而斥之,言有管子相桓公,方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其賜。微管子,則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而莫之知也。敢問如是哉?』;
斐潛笑著。
呂常卻笑不出來了。
相比較於後世的儒教,至在孔子時代,儒家是有其靈活一面的,所以孔子對於管仲的行為是推崇的,也同時表現出孔子對於管仲的羨慕,沒有嫉妒和恨。
不過麼,如果管仲真的泉下有知,也許會對於孔子的評價一臉的不屑。
管仲是一個政治家,其理想是就霸業,而不是當個沽名釣譽的仁人,所以所謂『仁』和『忠義』這些儒家的概念,大概率管仲是無視的。
但是這些並不妨礙斐潛當下拿孔子的這些話來砸在呂常腦袋上。
你們山東之人,不是推崇孔子麼?
不是都要效仿先賢麼?
現在孔子都覺得管仲轉頭輔佐公子小白,是值得讚揚的一件事,那麼呂常所謂堅持的『忠義』豈不是就是『匹夫匹婦』之舉?
『管子之所相,乃「尊王攘夷」是也!』呂常盯著斐潛說道,『非相小白是也!』;
『不相小白,焉知可否「尊王攘夷」?』斐潛很自然的說道,『更何況……「尊王」暫且不論,這「攘夷」麼……呵呵……』
斐潛笑而不言。
呂常臉變幻。
斐潛的話,都是刀子,但是比真的刀槍還要更犀利。
呂常想了又想,臉上的表一會兒扭過來,一會兒變過去,額頭上和鬢角也是冒出了汗珠來。
斐潛也不著急,也沒有繼續用言語迫呂常。
良久之後,呂常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連帶著嗓音也沙啞了一些,『有酒水否?』
斐潛微微向著護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