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仍在通話。

    蘇庭嶼甚至來不及換鞋，拖著崴傷的腳，有些狼狽地匆忙下樓，奔向別墅大門。

    小奇瑞停靠在路邊，沒有熄火。

    門旁的虞舟，低頭埋進曲起的膝蓋裏，肩膀微微聳，一隻手將手機地按在耳朵上，另一隻手裏還抓著一聽罐裝尾酒。

    最後的一點福底酒，在罐子裏晃來晃去。

    蘇庭嶼懸著的心，陡然落到實。

    剛才他以為，是虞舟喝醉了，一時衝直接從大東鎮開車來南城。

    那麽遠，一個人開車！

    該有多危險！

    他著急上火，腳傷都顧不了了。

    結果一看，還好還好，“家裏橫”而已。

    蘇庭嶼仍舊心疼啊，低聲問：“怎麽蹲在家門口喝酒？”

    虞舟沒抬頭，小聲呢喃。

    “……壯膽。”

    “回家也要壯膽？”蘇庭嶼無奈，“門鈴會咬人嗎？”

    他俯，拉起虞舟，輕輕替人眼淚，再小心翼翼地摟懷中。

    虞舟悶哼著在他心口蹭，手臂也圈上腰，半晌才不願道：“蘇庭嶼，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蘇庭嶼一把將人抱起，忍著腳疼，哄：“太晚了，先休息好不好？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虞舟點頭，揪著他的角，沒有鬆開。

    別墅一樓。

    向弋聽到門鈴響，翻個骨碌就爬起，自認為行迅速，卻沒料到蘇庭嶼一瘸一拐還能跑得那麽快，搶在前頭。

    識相的他，老老實實待在原地，沒有出去打擾。

    果然——

    沒一會功夫，蘇庭嶼抱著虞舟進來，甩了一句話：“門口的車子，去看一下。”

    向弋立刻領任務出門，看到風塵仆仆的小奇瑞。

    這輛車的待遇又回到從前。

    毫不猶豫占領C位。

    車子停好，向弋下意識抬頭確認，主臥的燈已經關了。

    這是一天都不能分開？

    ……

    蘇庭嶼到底傷了腳，還得抱著人上樓，走回來的狀態明顯沒有出去時矯健，步履有些蹣跚。

    虞舟沒有發現異樣，在人懷裏，就睡著了。

    這種尾酒度數不高，但容易上頭，尤其是剛口吹了涼風，人就不知道南北了。

    蘇庭嶼對待寶貝似的，直接抱人到床上，掖好被角。

    時隔一年，同樣的位置，躺著同一個人。

    但到底不一樣了。

    床是新的。被子枕頭也是新的。

    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蘇庭嶼擰了一條巾，細細替虞舟掉臉上的淚痕，手指流連其上，不肯移開，明顯意猶未盡。

    “畫不出來，就慢慢畫。怕什麽？不著急，我都陪著你。”

    最後，他輕輕握著虞舟的手，側躺在邊，長長歎了一口氣，還舍不得閉上眼睛。

    翌日一早。

    虞舟還沒睜開眼睛，先發現手有些不對，指節發僵，刺麻得疼，想抬起看一眼，就發現居然和人十指相扣，牽著呢！

    頓時愣住。

    囫圇吞咽了下口水。

    幸虧，很快認出，是蘇庭嶼的手。

    這才，鬆了一口氣。

    “醒了？”蘇庭嶼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比起慵懶，更多的是疲憊。

    虞舟臉上微訕。

    當下想出手，但蘇庭嶼拽了一把，阻止離開。

    “小船兒，不能這樣嚇人。昨晚接到電話，我差點心髒病都要發了。那麽晚，那麽遠的路程，你還喝了酒……”

    “開車沒有喝酒，到了才喝了一點點。”虞舟打斷，反駁道。

    蘇庭嶼支起子，挨得更近，在的額間烙下一個吻，歎道：“是不是忘記了，你還在休養階段，怎麽可以喝酒？我就一天不在。”

    “……”

    虞舟覺得難，別過臉，躲著蘇庭嶼的視線。

    但沒想到，蘇庭嶼接又說：“都想起來了？連夜趕來，興師問罪？”

    虞舟徹底傻眼。

    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確實想來和蘇庭嶼攤牌，想拒絕《霓裳》項目，想和他說自己其實都想起來了……

    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蘇庭嶼怎麽都猜到了？！

    虞舟呆愣地回蘇庭嶼，看著他深沉的眼眸，言又止，暗自歎氣。

    在他麵前，自己何曾有過呢？

    蘇庭嶼依舊牽著虞舟的手，十指相扣，解釋道：“車子上的導航隻到南城高速路口。你一路開回鑫湘苑，停在家門口。要是沒想起來，怎麽知道門牌號？”

    “我可以問業。”

    蘇庭嶼輕笑：“深更半夜，哪個業敢業主的門牌號？況且，真要有人打聽，我想業也會通知這裏。”

    虞舟沉默了。

    蘇庭嶼沒有多說，隻是貪婪地親吻著虞舟，每一次的，都珍而重之。

    “想好了嗎？要和我說什麽？”

    如此況，蘇庭嶼竟然還能反客為主，角噙著笑問虞舟。

    虞舟鼻頭翕，又把目移到別。

    隻不過這次，看向了帽間。

    竟然看見掛在落地架上的子。

    一條嶄新的，墜著珍珠亮片的藍魚尾。

    好似媽媽的設計稿活了過來。

    的腦子，轟的一下！

    一片空白。

    臥室裏，時間停滯，落針可聞。

    晨曦過紗簾闖，慢慢挪到尾珍珠亮片上，折出更為五彩斑斕的線。

    虞舟緩緩地坐起，轉過頭問：“你把子做出來了？”

    蘇庭嶼抿，彎起一個不太明顯的笑。

    虞舟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疾步走到子麵前。

    仔仔細細地打量，從領口到擺，從布料到刺繡，每一寸都看在眼裏。

    “你居然真的把它做出來了。”吶吶。

    該怎麽辦？

    本來是來……攤牌的呀！

    是來給蘇庭嶼下通牒，告訴他，自己全都想起來了，以後不想和他有瓜葛！

    什麽《霓裳》，不稀罕了！

    以後還可以有機會，重新爭取。

    可是……

    “是我親手做的。”蘇庭嶼慢慢走近，從背後環住，下抵在肩膀上，語氣不像邀功，反而委屈道，“做了那麽多件，這是最滿意的一條。喜歡嗎？”

    “最滿意？還有其他的呢？”

    虞舟不該問的，話一出口，目就注意到闔上的帽間門。

    蘇庭嶼摟著，往前走了兩步。

    嘩——

    門被打開。

    裏麵掛了整整一排的魚尾！

    不同材質，綢，歐紗，棉麻，錦緞；不同係，赤橙黃綠青，五十；甚至擺還有長有短，做了改進……

    “這些，都是你做的？”虞舟沒忍住，熱淚盈眶，“為，為什麽？”

    蘇庭嶼難得無措。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你哭得很傷心，讓我把畫還給你。當時，我找不到你，就想著可以重新畫一幅。可是好難……畫來畫去都是四不像，筆輕了重了，歪了斜了，都不像是你.媽媽的作品。後來我想，不如直接把子做出來。”

    “你怎麽能這樣？”

    虞舟捂住，阻止自己的嗚咽聲跑出來。

    離開的決定，本來就艱難，蘇庭嶼在背後做過的努力，讓這一切變得更加艱難。

    “小船兒，都是我的錯。想怎麽罰都行！但能不能，不要用離開我做懲罰？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沒有自信還能再經曆一次。”

    虞舟垂著眼眸，有氣無力道：“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船兒……”蘇庭嶼歎息。

    “是，我全想起來了。但那些記憶就像放電影，匆匆一下就沒了。明明是經曆過的事，卻不屬於我。一樁樁一件件，從頭到尾，我都是以局外人的角度審視，來龍去脈，看的明白。

    “就是太明白了！蘇庭嶼，你懂嗎？那些事，是差錯，不能隻怪你一個人。想要繼續推到你的上，會心疼你，會舍不得。可真的心疼你，我又覺得好委屈。”

    虞舟痛苦地捂住臉，恨自己為什麽要想起來。

    想不起來，還可以和蘇庭嶼重頭再來。

    想起來了，那些過往的事，即便是誤會，是巧合，仍舊像是中刺，紮得疼。

    “推到我上，都怪我，好不好？隻要你不離開我，什麽都可以。”蘇庭嶼急了。

    “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又不我……”

    蘇庭嶼連忙把人抱得更：“我你，小船兒。我當然你。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多和你說，說我你。”

    “你從來沒有說過。”虞舟搖頭。

    “對不起。我你。”

    蘇庭嶼不斷重複著這兩句，心也被虞舟的哭聲揪著，一陣陣疼。

    他無力辯駁。

    虞舟太善良，說一切是差錯。

    其實，不是。

    是他一意孤行，自命不凡，以為自己運籌帷幄，苦心經營。

    到頭來，不過讓虞舟深陷懷疑和背叛的沼澤，無力自拔。

    如果，他好好解釋和方卿雅之間的協議，說明白聯姻不過是一場作秀，目的隻是商業合作的借口。

    虞舟不喜歡，他就放棄和方家的合作。

    如果，他早點明白心意，明白占有和嫉妒心就是的表達方式。早一點和虞舟解釋，韓霄和季冬彥的出現，讓他醋得發狂。

    如果，他說明故意要短時間還債，隻是找理由要留下。

    如果，那一晚，帶著一起去見虞嘉蔓，甚至可以聽到最後的祝福。

    可惜，沒有如果……

    都是他蘇庭嶼的錯。

    “我想放棄《霓裳》，可以嗎？”虞舟打斷懺悔，提著氣，故作鎮靜道，“我不想繼續生活在你的影裏。”

    “我的……影？”蘇庭嶼心口悶痛，“我隻是想完你的心願。”

    “靠自己的實力去贏，才是我的心願。”虞舟掉眼淚，吸了一下鼻子，“你總是做好決定，安排我去執行。久而久之，我就了你手裏的提線木偶，你一拉繩，我就按照你的想法，一。”

    蘇庭嶼眸略黯。

    “你不喜歡《霓裳》嗎？”他問道。

    虞舟抿了抿，點頭：“喜歡。可是……”

    “小船兒，劇本不是我安排人寫的，隻是恰巧上。這難道不是緣分嗎？我承認，是我把項目給了李導，並提議他找韓霄工作室。但你也和他接過，那個戲瘋子，不可能隻找你們一家工作室。你能在所有工作室中穎而出，自然是出的。”

    “你沒有手腳？”虞舟有些遲疑。

    蘇庭嶼失笑：“如果，你的作品沒有突圍，李導想要別家的設計。那我可能會出手。但現在，順順利利，按照計劃走了，我為什麽還要手腳？這是你的實力，也是我要道歉的地方。”

    虞舟悵然：“又是道歉？”

    “向你道歉，一開始你想學設計，不該阻止你。如果不是我替你安排，或許很早你就名了。”

    蘇庭嶼看出虞舟的遲疑，猜出的想法：“希現在還不太遲。”

    “蘇庭嶼。”

    “不管什麽一周的約定！回大東鎮，我把媽媽留下的信拿給你，好不好？有未了的心結，我去解開它。作為換，你安心接下項目，完《霓裳》服裝設計，別讓投資打了水漂。”

    蘇庭嶼適當服：“昨天為了調查，我都了傷。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虞舟一聽，慌了神，趕上下打量，胳膊，看看，直到注意到蘇庭嶼紅腫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