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的狀態並不好。

    虞舟聽到他的聲音在抖，帶著一點哭腔，抑的緒如鯁在，回答惜字如金。

    “媽媽，求你了。”他哀求著。

    譚蘿蘭氣得直氣，同樣著嗓音，咬牙切齒罵道：“是誰說要留在鎮上，等著你爸爸來的？是誰答應我的！”

    林皓無奈：“是我。”

    “那你的眼睛，一晚上都看著誰呢？啊！蘇庭嶼的保鏢就差直接把我們請出去了！你不要麵子的嗎？”

    沉悶的咚咚兩聲。

    虞舟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杜鵑花叢，眼瞥去，就見譚蘿蘭勾起指節，給林皓的腦門直接敲了幾個栗子！

    不敢吱聲，腳步也不敢挪，怕被爭吵中的母子發現。

    隻能一不等著。

    過了好一會，林皓才說：“我留在這裏等他，可是您為什麽讓箏箏帶著顧老師一起來？非得這樣嗎？”

    “不然呢？！那不然，我要看著你控製不住自己的，昭告天下嗎？”譚蘿蘭簡直失笑。

    林皓也笑了。

    估計是喝了不酒。

    他的笑聲裏帶著嗚咽，十分難聽。

    “怕什麽？虞舟又不是不知道。蘇庭嶼也知道了。”林皓垂頭喪氣，發出小般的嗚鳴，倒口涼氣，斷斷續續，“他們，他們都知道了啊！”

    “林皓！你說清楚！”譚蘿蘭一把拉過兒子，加重語氣，要他冷靜。

    “媽媽！他們都知道了。知道我不是林冶榮親生的，知道我像瘋子一樣覬覦虞舟。可那又怎麽樣！虞舟，蘇庭嶼，他們本就不屑一顧，本就……就不在乎。”

    譚蘿蘭一時噤聲。

    林皓喃喃：“……沒有人在乎。我真的好累啊，媽媽！我求你。這件事上，你放過我吧。你想要我去拿萬華獎，我一定會爭取。但……”

    “但是什麽？”譚蘿蘭警覺起來。

    “如果我退出，又拿到獎，能不能算也有我一份功勞呢？呃……或許不行吧，那樣太自大了。”

    林皓踉蹌兩步，雙手遮住臉頰，淚水直接從指中流出，起伏的膛，令他泣不聲：“我從來沒有為做過什麽……可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我。”

    “瘋了！瘋了！我看你就是瘋了！”

    譚蘿蘭用力拉扯著林皓的手臂，想要他別再胡言語，但怎麽都拉不開。

    推搡間，一旁有好幾個人走了過來。

    林皓這才抹了一把眼淚，直接推開譚蘿蘭：“您先走吧。讓我靜一靜。”

    ……

    這時，安易也過來找虞舟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宴會廳了！蘇總的眼神都快要把我刀死了，像是我把你弄丟一樣！真是嚇人，哈哈。”

    安易不知道杜鵑花叢背後，還有林皓母子，直接大聲喊道。

    其實，杜鵑花叢很高很，要不是有心窺探，本看不到背後的樣子。

    但虞舟下意識地朝林皓那頭瞥了一眼。

    徑直地，就對上了林皓猩紅的眼眸。

    哭過了的樣子。

    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麽見過林皓會哭。

    真是可笑。

    偏偏最近，他已經不知道在自己麵前哭過幾回了。

    緩了一下，別過視線。

    隻是回應安易：“走吧。”

    ……

    蘇庭嶼麵前的酒杯已經換了茶杯。

    有人見虞舟回來，調侃道：“是我們疏忽，蘇總見義勇為了傷，應該喝酒。”

    虞舟抿，心想是在垃圾站裏被老太太一笤帚棒打到骨裂的事，蘇庭嶼居然也會到宣揚？

    狐疑著，但還是接過話茬：“是我連累他了。”

    那人注意到虞舟緒不高，略略挑眉。

    虞舟起，給自己斟酒，敬眾人。

    “我給大家敬一杯，祝文旅城生意興隆。”虞舟率先幹杯。

    “客氣客氣！”

    “借吉言！”

    “生意興隆！”

    酒局正酣。

    虞舟敬完一杯，落座，就見蘇庭嶼湊了上來。

    “剛才出去，遇上人了？”他的目掃了角落裏的一桌，那裏有兩個空座。

    估計就是譚蘿蘭和林皓。

    開席前，虞舟沒有注意。

    甚至不知道林皓他們居然還真的來了。

    還以為這人已經回了北城。

    不是他說的嗎？樊立洪的項目進度慢了，需要趕進度。

    古裝劇預留給服裝製作的時間，的確要比時裝劇長的多。

    倘若《霓裳》是古裝劇的話，自己估計也沒有機會和林皓共同競爭萬華獎。

    差錯。

    和林皓似乎總會撞到一起。

    ……

    大概是因為酒店床鋪太，虞舟有些認床。

    迷迷糊糊地，竟然夢見了林皓。

    他站在杜鵑花叢的另一端，卻不是長大人後的模樣，仍舊是以前會笑著催自己喊他哥哥的那個小男孩。

    他笑著說：“林舟，你喜歡我喊你小船兒嗎？虞阿姨這麽喊你的時候，特別好聽！”

    “我們是好朋友，你當然可以喊。名字而已，哪有喜不喜歡？難不，你不喜歡譚皓嗎？”

    虞舟也開口了，聲音是小姑娘的調皮。

    果然，林皓又舊事重提：“既然這樣，你也喊我哥哥唄！就喊一次！”

    小虞舟不同意，撅著，耷拉腦袋著腳尖。

    “幹嘛那麽小氣，就喊一聲！”林皓不依不饒。

    小虞舟憋了半天，才說：“你真的太矮了！等你長得比我高啊！很高很高的時候……”

    “那還不簡單！等我長大了，肯定就比你高了！”小林皓喜形於，圍著虞舟又跑又跳。

    他們旁的杜鵑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

    虞舟仿佛同時擁有兩個視野，一個是陪著小林皓瘋玩的小虞舟，像是傲慢的公主，不可一世，另一個是長大後的自己，清楚地知道，不過是個夢。

    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林皓，這不是你的錯……”

    話音未落，就捂住，不想繼續。

    眼前的小男孩斂住笑意，訥訥：“我是譚皓呀！”

    小小的眼眶越來越紅，虞舟於心不忍，閉上眼睛。

    再次睜眼，所有的卻又都不一樣了。失重消失，呼吸也變得尤為灼熱，像是和誰的鼻息糾纏在一起。

    虞舟掙紮著掀眸，正巧對上蘇庭嶼冷靜鷙的目。

    ……

    “怎，怎麽了？”

    虞舟聲音有些啞，說完清了清嗓子。

    蘇庭嶼仍舊盯著的眸子，一寸不讓，冷冷道：“你說，‘林皓，這不是你的錯！’”

    虞舟微微蹙眉，眸裏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抿了抿，解釋道：“隻是做了夢。”

    “你夢見了林皓！”

    蘇庭嶼雖然弄傷了，但還沒有到不能彈的時候，他是將虞舟摟在懷裏睡的，手臂給做枕頭，沒有傷的那條，給翹著腳。

    睡前，他還洋洋得意呢！看，小船兒就像無尾熊似的在上，肯定很我！

    結果，他被人的夢話喊醒。

    說的什麽？！

    這不是林皓的錯？

    錯不錯的，管他呢。

    關鍵是，憑什麽虞舟要夢見林皓啊！他有什麽好夢見的？為什麽夢見的不是我？

    “你有沒有夢見過我？”蘇庭嶼屏住呼吸，問的很正式。

    虞舟抿住的角，稍微翹了翹：“夢見過。夢見你在山上丟了，我一直在找你。大概就在我去三喜山跟組時。”

    蘇庭嶼不太滿意。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近呢？”他追問。

    虞舟失笑：“最近太忙了，好像沒有做過什麽夢。有的話，醒也不記得了。”

    “可你夢到了林皓！”蘇庭嶼雙手捧住虞舟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嘟囔道，“你躲我還差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找我，都是我找你！”

    “嗬嗬……”

    虞舟幹笑，低頭附和：“夢是反的嘛。”

    “嗯，對！所以……都是林皓的錯。”

    “……”

    好長一會，虞舟都沒有回應。

    蘇庭嶼遲疑著，酸溜溜道：“小船兒……”

    “蘇庭嶼，我隻是想不通，為什麽變這樣？”

    虞舟往蘇庭嶼的懷裏拱了拱，也攀上一些，但很巧妙避開傷的一邊。

    說道：“我很想把他們都拋到腦後，但真的好難。為什麽是這樣的家庭？我……”

    蘇庭嶼側頭親在虞舟的額角，輕歎道：“要聽聽我家的故事嗎？”

    虞舟一驚，揚起臉蛋，盯住蘇庭嶼：“你要講嗎？”

    目灼灼，倒是功引出了蘇庭嶼的愧疚。

    一直以來，他偶爾會一些蘇家的況，但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虞舟發現端倪，藏不住了。

    他主解釋，恐怕隻有沈媛那一件事。

    事實上，有關蘇程海和蘇銘煊，他很開口。

    畢竟，靠一個稱呼和銀行存款維係的親，實在沒有值得誇耀的地方。

    夜漸涼。

    蘇庭嶼卻將虞舟越摟越，生怕全部聽完自己的長，會溜走，跑掉，不敢再和沒有的蘇家，扯上關係。

    蘇庭嶼講了小時候蘇程海總是不和自己說話，隻是安排司機接送。年的他以為蘇程海是蘇銘煊的爸爸，而自己的爸爸是司機。

    他對著司機喊爸爸，蘇程海隻在旁邊掃了他一眼，甚至沒有阻止。

    蘇銘煊一度拒絕被做大哥，小小的年紀，剛學會劊子手的法，就給他起了這樣的小名。

    雖然，喊過幾次後，被保姆發現，立刻阻止。

    可在兒園的蘇庭嶼耳朵裏，上了小學的大哥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他說自己是劊子手，那一定就是。

    還有就是，永遠缺席的家長會，一個接一個，安排的越來越遠的夏令營……

    蘇程海似乎覺得，隻要這個小兒子不在眼前，就可以忘記妻子是因為難產去世。

    等到蘇庭嶼畢業後，麵臨進明霆工作，還是獨自創業的選擇。

    蘇程海給他一份企劃書，給他做參考。

    無一例外。

    所有的業務重心，都不在北城。

    蘇庭嶼留了一個職業經理人團隊，替自己打理，把所有收益都還給蘇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講的很多，說到去年終於和家人一起給媽媽掃了墓。

    這時，蘇庭嶼突然覺到心口一陣濡。

    他低頭。

    虞舟將淚水蹭在他的睡上，憤懣道：“太過分了！他們居然不給你過生日！”

    蘇庭嶼啞然。

    在他的印象裏，虞舟說過，再也不要過生日了。

    對視兩秒。

    虞舟顯然也明白過來，哼了一聲：“那你想不想我幫你重新補生日？”

    “……想？”

    蘇庭嶼覺得這才是安全的答案。

    虞舟點頭，了一把鼻子，咧：“明天就把去年的生日補回來！”

    “小船兒！”蘇庭嶼喟歎一聲，親了上去。

    虞舟推推搡搡，想躲沒躲過。

    隻好張開雙臂，摟住了蘇庭嶼，主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