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澤做的, 顯然沒那麼多花哨,一份面, 湯底也不是街邊賣的那種又濃又辣的厚重,要清淡許多,一團面,加了剪碎片的滷豆干,魚蛋, 煎豆腐,魷魚, 翅,蘿蔔。
滿滿當當。
甚至都不能稱為車仔面,而是他煮的素麵, 加了車仔面會用的那些配菜。
方清芷拿著筷子, 小口小口地咬面, 湯的味道不算重, 甚至有悖「車仔面」那糙厚重的湯底口。時曾在北角吃過一次這樣清淡口味的車仔面, 大約店主做得實在糟糕,方清芷第二次再去吃,攤位就不在了。
這份面同那時的味道有些相近。
陳修澤也吃,同一起。兩人方才剛劍拔弩張地吵過,也熱火朝天地打過,如今還能心平氣和地相對坐著坐吃麵,實在因倆人脾氣都一脈相承。
大約是胃裡有了東西,倒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談話。
也或許是噴對方一整個腰腹,後知後覺的愧疚。
方清芷說不出是什麼,陳修澤態度過於明磊落,以至於也開始疑心自己的懷疑真假——無論如何,梁其頌去賭場這件事為真,而有人曾見陳修澤司機同他一起去賭場也是真。
其他的「真」,必須親自去證實。
憾方清芷都不知梁其頌去的是哪家賭場。
陳修澤說:「之前有個阿公教我做車仔面,可惜我做得完全不像話,即使擺攤也無人捧場。」
方清芷說:「你該去做日式料理。」
陳修澤凝神:「好主意,等我開一家日式料理店,聘請你做我的帳房。」
方清芷糾正:「雖然我念商科,但做帳這種事,你還是應該另請高明,不屬於我的學習範圍。」
但這話出口,又有點懊惱,覺自己似乎有些咄咄人——陳修澤沒念過大學,他必定不知專業的細細劃分。
欺騙的事另談,方清芷認為自己不應該因學歷而向陳修澤展出這樣的傲慢。
又不好道歉,只慢慢咀嚼口中的面。
陳修澤自然地說:「多好,所以我羨慕你,能接大學教育,能讀書,知道這些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的東西。」
他頓了頓,話只停在這裡,兩個人吃完兩份熱騰騰的面,方清芷吃裡面的滷豆干和魚蛋,不喜歡吃蘿蔔,陳修澤便將自己碗裡的滷豆干和魚蛋挑出來放面前,又把碗裡的蘿蔔夾走。
真是稀奇,方清芷還以為他會教育不許挑食。
吃過面,方清芷不想看他腳辛苦,更何況剛吃了面,便主提出將面送出去。披了一件陳修澤的外,東西放回廚房。
鬼使神差的,又回了陳修澤的臥室。
大約是習慣作,方清芷都回來了才意識到這點,陳修澤已經洗漱完睡下了,將自己關進衛生間,只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瞧著有些陌生。
陳修澤今晚生氣,下手下都重,服都破了幾,看來東西也並非越貴越耐穿,滌綸的服廉價又結實,陳修澤買來的這些亞麻襯衫就容易發皺,不堪摧殘。大約也只有富人才能得起這些昂貴的天然面料,方清芷只會為了壞掉的服心痛。
乾淨上一些黏黏糊糊的痕跡,又對著鏡子狠狠口脖頸的咬痕,乾淨,才往回走,陳修澤一個人側躺著,穿睡,沒有蓋被子。
吵架歸吵架。
方清芷猶豫了下,走過去,將被子展開,蓋在他上,蓋到一半,陳修澤翻,將打橫抱起,一同塞進被子中。
他說:「明天我就要走了,再讓我抱一會兒。」
方清芷沒。
「我方才說的那些都算數,」陳修澤說,「明天早上就阿賢過來,我同他講清楚,當著你的面講清,好不好?我知我做過錯事,你不信我,那我可以幫你、讓你自己去看清……」
陳修澤說到做到。
次日清晨,阿賢就過來一同吃早餐,等陳修澤說完之後,阿賢連筷子也放下了,不安地確認:「真不用同你講啊?」
「不用,」陳修澤說,「這七天,你全聽清芷的,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必同我講。」
阿賢躊躇,猶豫:「這也是真的?」
「真的,」方清芷看他,「你們不能再騙我,否則。」
竟沒有能威脅到這兩人的方式。
於是略過:「不許騙我。」
陳修澤將剝了殼的鵪鶉蛋夾給方清芷:「聽清芷的。」
陳修澤乘下午的飛機,他前腳剛走,方清芷便讓阿賢將那位司機過來。陳永誠這幾天在家且養著令人難過的屁,一通電話打過去,司機即刻趕回,忐忑不安地回話。
司機自述,那日他肚子痛,請假(這點,孟媽也能作證,的確知道司機那幾日不好),送清芷回家後,他便打算去賭場附近的藥店裡拿藥——他有個表兄在那個藥店工作,能給他優惠價格。
司機離開的路上,恰好遇到魂不守舍的梁其頌,想到對方是方小姐的朋友,有些不忍心,於是勸了他幾句。
「再後來,梁其頌坐在車上,忽然問我,」司機吞吞吐吐,「在賭場裡能不能賺到錢。」
方清芷神一凜:「所以你送他去賭?」
「賭?」司機吃驚,慌搖頭,結結,「不、不不,不是賭,他是去賭場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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