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也沒關系，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緋晚再一次站定了腳步，像是聊家常一樣，含笑提起當年的見證者。

“本主依稀記著，當年推本主下山的男仆，名李雷，是外院趕車的馬夫，也是虞夫人的陪嫁李嬤嬤的兒子。在場看見此事的人，婢云翠已經因犯宮規被宮正司置，但仆方氏還活著，還有個婢蘭兒。

另外，當時山寺里的小沙彌凈度正在附近砍柴，也是撞見了的。說起來巧了，聽說他眼下正在城里的金寺參加法會，來也不難。”

虞忠心里直打鼓。

暗道緋晚這是有備而來，必須要找茬啊！

“昭小主，吉時快到了，咱們先認親如何？這些事，臣后續一定徹查，給小主一個待。”

香宜冷聲道：“何必等后續，現在他們來很難麼？昭容華奉旨省親，卻被虞二公子指責污蔑和欺君，背著罪過還怎麼認祖歸宗？這麼關鍵的時候，虞大人都百般阻撓，不肯為容華小主將罪過洗清，咱們還指什麼‘后續’？”

虞忠老臉通紅。

還想開口分辯，那邊司禮太監不耐煩了。

“虞大人，些許小事，勞煩您累趕給辦了，別耽誤省親的儀制流程。誤了認祖的時辰尚可，若是誤了容華回宮的時辰，壞了已經定好的規矩，這罪責，是讓容華擔著，還是讓咱們宮正司或者禮部的大人們擔著？”

司禮太監不管緋晚和虞聽錦誰是誰非，只想順順利利把差事辦好。

眼看著昭容華明顯是要出口氣，他能攔著麼？昭容華可是宮里頭如今頭一號的寵妃！連賢妃娘娘都要給面子的人，他可不想得罪。

那就只能著侍郎大人低頭了。

反正他是在宮里混飯吃，又不礙著兵部什麼事，代表皇家訓斥虞忠幾句，天經地義！

“虞大人，您可快點的吧！”

虞忠在盛大儀仗的中止等待下，無可奈何，只好呵斥長子趕去傳那幾個奴才。

虞大公子虞北也是看不慣緋晚做派的。

但勢所迫，他比二弟頭腦清醒，不敢做什麼貓膩，一溜小跑去親自帶了幾人過來。

只盼著幾個仆人趕穿緋晚的謊話，給虞家把面子拉回來。

仆方氏、婢蘭兒、手的馬夫李雷，以及李雷的老娘李嬤嬤，跪在院子里哆哆嗦嗦。

在香宜的喝問下，李雷母子自然矢口否認，方氏也支支吾吾，一時讓虞忠一家子松了口氣。

“昭小主，想是您記錯了，當初那件事，臣婦記著是您自己不聽勸告，非要去摘山壁上的野花，才失足掉落……”

虞夫人尚未說完，就被婢蘭兒打斷。

“不是的！當初，奴婢跟著大小姐一起進香，當場看見，確實是大小姐罵昭小主走得慢，吩咐車夫李雷幫昭小主走快些，還說‘既然走不了，就用滾的吧’。

李雷聽了，就把昭小主到山路邊緣，底下就是十幾丈高的山谷，昭小主哭著求饒命都沒管用，李雷一手把小主推下去了。

大小姐見了，笑得很開心，還拍手說，‘這下可算走快了呢，騰云駕霧！’然后還叮囑奴婢們不許說，回府之后統一口徑，只說是昭小主自己非要摘花才失足掉下去。”

“你胡說！”虞夫人厲聲呵斥。

蘭兒一個勁兒磕頭請罪：“奴婢說的都是實話，這些話憋在奴婢心里很久了，以前一起伺候大小姐的丫鬟梅兒因為惹大小姐生氣，被發賣到娼寮去了，奴婢才一直不敢說實話得罪大小姐！昭娘娘，奴婢說了實話肯定要倒霉，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再昧著良心瞞實，可也不想死啊……”

虞夫人立刻下令，讓家丁把這個胡言語的婢子拖下去。

香宜臉一沉，“誰敢！”

“這蘭兒所言，和昭容華所說完全一致，難道虞夫人也想把容華拖下去？”

“我家錦兒……不，更小主天純善，雖然驕縱一些，但絕對不會做出那種歹事，臣婦以命擔保，不會的……”

虞夫人大聲分辯，虞忠臉晴不定，暫時不表態。而緋晚則臉清淡，一言不發，只是等著。

很快，便有隨行宮人，帶著一個頭小和尚進來了。

“貧僧凈度，來此為當年害者作證。前年秋天七月初八，貧僧在寺外撿拾柴火，忽然聽見有人哭，撥開樹叢循聲看去，正看見一個壯年男子，著一個小姑娘走到山崖邊，手將之推了下去。那山谷很深，幸好植被茂，小姑娘一路掛了許多次樹枝，滾到谷底，所幸沒有斃命。山上的人，卻幸災樂禍，其中一個穿紅的年輕小姐笑得聲音很大。”

虞大公子若有所思，盯著凈度：“你是真和尚麼。你可知事關重大，你若人指使，說謊騙人，就是欺君之罪，一定會死，而且很可能要凌遲死。”

凈度年紀不大，十多歲的樣子，但一雙眼睛卻像老僧一樣平靜，雙手合十，不卑不道：“修行之人，不說謊。”

隨即便認出了馬夫李雷：“那件事很惡劣，因此貧僧記得清楚，行兇之人，便是這個男子。”

緋晚淡笑：“你還認得我麼？”

凈度點頭：“剛進院時，已經認出了，您就是當初難的小姑娘。苦盡甘來，依貧僧看來，您的福氣還有許多，綿綿無絕。”

“承師父吉言，阿彌陀佛。”

虞夫人一把抓住了虞忠的袖子，低聲急道：“老爺，哪里是回來省親，分明是來報復的！不然為什麼很快就傳來了這個和尚？他們一定是串通一氣，要害咱們的錦兒，更讓咱們全家丟臉，要害老爺名聲……”

場中寂靜，雖然低聲音，但許多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虞忠低喝“住口”，不過并沒有立刻表態。

顯然，是等緋晚給解釋。

他已經同意了認親，也好好恭迎了，卻還如此得理不饒人，難道害了虞家的名聲，了虞家小姐就很彩麼？！

“虞大人。”

緋晚終于搭理他了。

開口卻道：“省親要，這樣的陳年舊事不值一提，虞夫人若有異議，咱們且把一干人等都給京兆府審理好了。咱們稍微修整，便去祠堂吧。”

送京兆府審案？！

虞忠臉一黑。

萬萬不可！

那他的老臉就丟盡了！

而且……